呵呵。
一个原味笑容,如静水涟漪一般,悄无声息地漾在脸上,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消散。
由于有意抑制,才没有出声。又由于内心跌宕不已,显得很恣意。
不管怎样,在列车上,置身陌生人之中,这样一个笑容,其实并不符合情境,但却符合心境。
只是,我一想到故乡的美食,就想笑。
尽管我笑得很真诚,但对外人而言,似乎很傻、很牵强,邻座那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子吃惊的样子,就是证明。
这又何妨,只是他尚年幼,无法体会这份对故乡食物的深深眷念。
上车之前,飙升的体重已私下告诉我,在家里已经吃得够多了,足够慢慢思念了。可是,返程的列车还没有达到终点,对它们的思念之情,又启程了。
一年时间,千里之外。相思的煎熬,味蕾的挂念,又该塑造一段怎样的醇厚乡愁?
吃货——这个字眼尽管有贬义之嫌,可回到故乡,没有人不是吃货。否则,回乡的附加值会减少许多。
面对美食,思乡指数套现成饕餮欲望。可香甜状、满足感,还有久未体验的舒服斯基,用数字衡量似乎都不太妥当,不如一个长长的饱嗝生动、贴切。
时间流逝、空间转离,变化的世界、变化的你我,都急切解构着我们的熟悉感、建构着我们的陌生感。只有味觉固守阵地,始终对过去心心念念、真诚不已。
于是,吃,这种私密行为,成为一种亲切的表达方式。无论是亲戚相聚,还是朋友相会,缺少吃的场合,似乎缺少正式感,都不足以表达情意。
一道道美食,让口水奔逸、心事贲张。一次次团聚,让时间倒流、空间回旋。
爆棚的美食、扎堆的相聚,让乡愁以脂肪形式,在我们身上储存起来,大腹便便却不觉得是累赘。
吃,让故乡鲜活起来,也让乡愁有了载体。
同一地,出产同类食物。同一地人,味觉偏好和食物记忆大致相同。无论酸甜,还是苦辣咸,都是心头一个共同的念想。
因此,食物记忆,具有排他性。外地食物再精致、再唯美,仅是充饥或者惶惑味蕾,与乡愁无依,而不养人。它们充其量是食物的本意,而故乡的食物具有形而上意味。
吃一口、喝一碗,品尝美食、咀嚼岁月,那些与食物有关的人事过往,渐渐地被还原、复活,涌上心头。原来,它们一直都在,只是走着走着,我们丢了……
一种食物的做法,具有稳定性。花纹、样式、材料虽有改良,但改变不了故乡的味道。
食物年年在做,而人却时常变化。走了又回,来了又去,死了又生。
无形之中,食物成为人类代际更替的连接物。在物是人非间,食物流传下来,乡愁传承下来。
有时,食物的制作,超越食物的本身。
比如,一道食物,步骤相连,原料相关。在精细制作中,恍若看到前辈的前辈的身影、祖先的祖先的祝福。那时,他们可安好,如今又在何方?
制作一道食物,需要一种辛劳。因此,亲自动手,方能体会味道几何。相互协作,更能明白生活真谛。
现在回想全家人一起制作食物,是一幅温馨的画面。其乐融融中,配合制作的,不仅是口中食物,还是具有团结感、和谐美的精神之食物。
共享美味中,延伸食物的精髓;分担风雨里,塑造家的真谛。
味,升华至此,情又何求,途又何惧?
嘴里故乡,碗里乡愁。
一碗下肚,暖你一程。
酒醉饭饱之余,乡情溢满之时。胃里跌宕故土山河,舌尖抵达乡愁日月。
再回首,不知是何年。
沿着小路向前走,顺着小河向东看——那些美好的,如昔,而不美好的都交付给山高水长。
再聚时,愿我们都以美好的方式相会。
临行前,母亲做了我最爱吃的饭食。我吃得香甜如许,仿佛忘记了前行的路的坎坷和崎岖。
母亲见状,说再来一碗。我说不。
母亲问为何。我说吃饱了。
其实,我是想说来年再吃。
留点胃口,留点念想,让我与故乡之间亲切而真实、具体而生动,不是更好么?
社交媒体上,有人以“吨”论乡愁,说,谁人没有几吨乡愁。而我觉得以碗装,更加实惠。
食物在,故乡就在;味感在,乡愁就在。即使离家千里万里、十代百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