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记吃不记打,也对自尊没什么概念,相对于大人在乎的面子等问题,孩子们基本无感,他们只关注眼前,也就是佛陀说的当下,在这里我再次感谢我的父母,在那个普遍吃不饱的年代让我吃饱穿暖,得益于父亲工人的身份,和母亲的心灵手巧,能让我衣着得体,有漂亮的铅笔盒,花色铅笔,衣服裤子没有补丁,尤其冬天,有雷锋那样的皮帽子和大衣以及厚厚的棉鞋,以至我多少年以来怕冷又怕热,这一切对我没有产生什么深刻记忆,自然而然的享受这一切,直到我天命之年,在故乡一个长者的丧礼上,有个同学说起他们挨饿受冻的感受,并说起我们之间的差异,也唤起我对童年的记忆,以及对恐惧的理解。
我上学比较早,大约六岁左右,因为多识了几个字,加上那时的农村没有幼儿园,孩子们放进学校权当托管,省了大人们不少事情,却成了我难捱的时光,那时的学校,课桌由土坯砌成,上面搭一块大约长一米,宽约四十公分的木板,黑板就是木板刷上墨汁,孩子们拥挤在一排排木板之间,我大约是一年级全班年龄最小的一个吧,坐在第一排,跟我同学的是一个远房姐姐,和她当队长的父亲一样嗓门高力气大,能打更能骂,厉害又泼辣,连班上大我四五岁的男生都怕,我这弱鸡坐在她旁边,整日里胆战心惊,惴惴不安,我这位姐姐一点都没有亲房观念,稍不高兴,非打即骂,促狭的桌面,我只能放一个小小田格本,上面摞上课本,稍不留神,便招来一顿打骂,虽说那时的打架不过推推搡搡,这位大姐的手饶是厉害,如同母猿的爪子,又快又凶猛,无论怎么抵挡,都会在你脸上留下印记。
整日坐蜷缩在这母老虎旁边,心里提心吊胆,生怕不经意哪个动作那句话惹恼了她,每日里盼望着放学放学,至于课堂上讲什么,完全不是我考虑的问题。
那时候不知道“恐惧”这个词,多年以后,才明白恐惧就是对未来会发生什么的不确定性。人上非常容易适应环境的动物,直到我在漫长的时间偷偷的观察之后发现,母老虎在我跟她交换食物的那一天我就会整日无事而安,并且在别的同学欺负我的时候发飙,时间久了,我竟然对她产生了些许好感。
那时的食物能当干粮的就是叫苞谷面疙瘩,把洋芋和包谷面和在一起蒸熟,形成面疙瘩,包在手帕里,就是上学的干粮,我的母亲饭食好,她会在面疙瘩蒸熟后另起锅灶,倒上肉臊子,我家的肉臊子比较多,母亲每年都会养一头大猪,过年的时候杀了,不像其他人家,大多猪会卖掉,我母亲会把吃不完的排骨肉挂起来,接近肚子的肉炼成肉臊子,做臊子面或者炒苞米面疙瘩,炒面疙瘩的时候会放很多臊子,加上蒜片葱花炝锅,反复翻炒,直到焦黄,那一刻,整个屋子香气四溢,至今难忘。母亲养了很多的鸡,每天我都会在大母鸡骄傲的宣告过之后摸出几颗鸡蛋来,母亲会换着花样把鸡蛋给我炒着吃蒸着吃煮着吃,以至我再初中之前看见鸡蛋就感觉恶心。
这样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我们家就随父亲来到他工作的地方,我也从懵懵懂懂中逐渐觉醒,产生了更多清晰的记忆,有快乐,有失落,有期盼,也有更大的恐惧。
这个叫西格那滩的地方在我一生的记忆里充满了诗意,那是我人生开始的地方,遥远而亲切,浪漫却惊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