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6年的第一天早上10点,我躺在床上思考人生。
我窝在被窝里,一会儿蜷缩着整个藏在被子下面,像个还在母亲子宫里的婴儿,像个静静躺在深海里的贝壳;一会儿手脚伸展睡成一个大字,只露出两只眼睛张望外面的世界;过一会我又钻回被窝里,我是一棵小草啊,我的根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呢。
今天是个阴天,从窗里洒进来的光也是软趴趴的没有力气。
美其名曰思考人生,不过是一场散漫的胡思乱想。被窝里真是一个好地方,温暖舒适,厚厚的被子变成铠甲,变成城堡,自己躲在里面就好像不用害怕外面冰冷坚硬的空气,不用担心世界的纷纷扰扰。有片刻的时间,我仿佛真的觉得自己刀枪不入,这个世界任何都伤害不了我,任何都牵扯不住我。
我摆脱了时间和空间的束缚,我在云朵里翻滚,我在碗沿上奔跑,我抱着那只吃草的猫,我跳上土堆大喊大叫,我变成了矿泉水桶里“咕咚”的气泡。
被窝很神奇,神奇到可以孵化一个新的自己。
如果白天遇到了糟糕的事情,晚上躺在床上,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摊出来,想象自己是个医生一刀一刀地解剖它们,理清楚了,也就好了。如果老是理不清楚,那就先在手术台上搁着,如果第二天有机会睡个懒觉那一切都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2
小时候有各种各样的烦恼,长大了也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在不时会感到难过这件事上,小孩子和大人是平等的,所有人都只能想尽办法地去对付它们。
小学的时候我看《十万个为什么》,我看的那个版本有又厚又硬的外壳,每篇文章很短,所有的字上都冠着拼音。现在只记得三篇文章,一篇是讲人为什么会长痱子,一篇是讲闻一多是被谁杀死的,还有一篇就是如果你不开心应该要怎么办。记得第一篇可能是因为我当时正好在长痱子,第二篇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记得,那时候压根不知道闻一多是谁,最后一篇倒是让我一直受益了那么长时间。
我记得里面讲的其实也很简单,如果你不开心的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转移注意力,比如看电视出去玩,找人倾诉,还可以通过运动发泄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还有“打被子”这个方法,把被子当成烦恼揍它一顿,我小时候还真尝试过,尤其是有自己也想不清楚的闷气时特别有用。
昨天跨年,大家都在互相祝贺“元旦快乐”“新年快乐”,希望通过祝福祈祷彼此能够拥有快乐。然而快乐总是这样匆忙,这样短促,这样难得。开怀能有几多时,人生总是仇苦多。
之前暑假实习快要结束的几天,忽然看到实习的老师们在朋友圈里分享为之前的一个实习生接风洗尘的内容,和我一起的另一个女生好奇是何方神圣,斗胆问了一句,真是大牛一样的履历啊。不仅业务好,而且风趣幽默逗逼满分,从老师们谈起他的语气是从未在我们面前出现过的亲切熟稔。那天晚上,我和那个女生就这样因为几个朋友圈、几句话而被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打败了。
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我帮班级里的一个同学到广播站递生日祝福,离开的时候在走廊上走迎面走来两个广播站的学长,挺拔好看、目光灼灼。当时的我心里在不停打鼓,都不敢用正眼看,擦肩而过的时候就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心里的紧张焦灼不是因为爱慕,而是因为他们那样美好、优秀、光彩夺目,衬托出我的渺小和卑微愈加明显。
很多时候难过都是觉得自己不够好,有时候是因为自己的纠结迷茫。
常常怀疑自己,常常在想自己所做的对不对,这真的是我想要路吗,怀疑自己的同时又在惋惜因纠结而浪费的时光。不敢孤注一掷,不敢用力去拼,不敢相信自己,是为此而难过。
记得以前发过一条动态,我说自己“没吃到想吃的东西,不开心。”有一个老同学评论说,“这样不开心的理由还真是简单,真好。”没想到,这样不起眼的一句话竟然能成为别人羡慕的地方。
难过是一种很模糊的说法,包含的情绪有很多:失落、愤怒、痛苦、焦虑、不安、迷茫,只要能让你觉得不好受的,都让人难过。它的降临有时候也很莫名其妙。
看《老炮儿》的时候,被那只奔跑的鸵鸟戳中了心,鸵鸟旁边,冯小刚饰演的六爷一边使劲地踩着自行车,一边拼命地喊:“跑啊,快跑啊,别让他们抓到你!”那只不知怎么逃出来的鸵鸟,像是听懂了六爷的话拼命地狂奔。六爷与小飞的对决不是暮年英雄与当今弄潮儿的对决,而是一个曾经的年轻人与抛弃他的世界的抗争。
想到会老去,想到会不甘心,想到七八点钟的太阳也会落下,一股子悲伤就溢满了胸腔,冲冲荡荡逼人落泪。
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兢兢业业地传递正能量,说句不那么积极的话就好像犯了罪,可是谁没有规定说一定要永远快乐啊。难过就难过吧,失落难过的时候不必焦急地逃避,坦然地面对它,应对它,然后忘掉它。强颜欢笑不仅治不好你,而且会让人更担心。如果有人来问你,你就说,是的,我很难过。
过去的一年里,也许不那么完美,也许有很多遗憾,也许你记得自己难过了那么多次,却忘了让自己难过的理由。新的一年里,还有各种各样的体验等着你,难过是其中一个,难过一点也不羞耻,软弱一点也不可怕。人生的百般滋味里,也许“难过”才是离生命最近的那一个。
2016年里,遇到难过的时候就好好难过吧。
3
只是别忘了我们承担、面对,但不屈服。
还是那个暑假,实习的几个小伙伴一起吃完晚饭后在租住的小区里溜达,走着走着就看到一群跳广场舞的阿姨妈妈,她们在两栋高楼中间的一小块空地里前后移动,挥舞手臂,搭肩转圈。队伍里,有两三岁的小朋友在一起摇头摆臂,也有玩轮滑的小学生穿来穿去;队伍旁边,有蹲着抽烟的大叔,还有脚踩着圆蹲的我们,但是无论我们在旁边怎样嘻嘻哈哈,小孩子们怎样捣乱,那些大妈们仍然严肃认真聚精会神地跟着节拍做动作,跺脚拍手叉腰,毫不含糊。
后来我们走到天桥上,看着川流不息的车道,车子由远及近,灯光从模糊到刺眼再消失,街道上有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我们趴在栏杆上,静静地向下望,看久了只觉得光怪陆离。我想起刚刚遇到的那群大妈,她们跳舞的时候一定不会感到难过吧。忘掉不常来看自己的儿子,忘掉占用公共区域的邻居,忘掉上涨的菜价,只剩下明快的节奏和熟悉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