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看到他,就觉得他不一样。
我还对妈妈说:这肯定是哪个退休的老干部闲不住,来发挥点余热了。
在一群老病残的清洁工人中,他算是最高大魁梧板正的了,穿着棕色大皮鞋,牛仔裤,深绿色外套外套着鲜艳的黄色工作服马甲,戴一顶檐帽。面庞圆圆满满,红光满面,看起来真有点退休老干部来发挥余热的派头。
再次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爽朗的大嗓门,还一口普通话,说完话之后就会张开大嘴巴大声地哈哈哈笑。一双肿肿的红眼睛瞟来看去。遇上谁都爱搭话。一把大竹扫帚在他手里挥舞得飞快。
负责这片的清洁工人我都认识,有脑袋有点问题的,有老了没退休费为自己谋生活费的,有个子矮得不得了的,只有他,应该不会像为一个月千块钱来干此工作的人。
我对他真有点好奇了。
像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某一天他扫完地后叫我给他来一份肠粉。肠粉送上桌后他坐下来,从怀里摸出一瓶白酒,找我要了个杯子。
酒下肚后,话就忍不住多了起来。
他是河南人(难怪个子那么高大,呵呵),也读过大学,当过干部,因为老婆得了癌症,贪污了27万,然后就没岗了。因为儿子从小被娇生惯养,坐牢去了,他自己的退休金就养着家里的孙子。因为女儿嫁到仙桃来,所以他也来到这里,可是女儿却因为意外死了。
“女婿是对我蛮好的,可是我闺女没了,我哪里还能吃他喝他的?”
“我最惨的时候是什么?去年在这条街道上讨米!现在好了,我有这份工作了,可以养活自己了,呵呵呵。”他一边自我解嘲地笑着,一边一巴掌抹去脸上的泪水。刚好有其他客人来,他拉下帽檐盖住大半张脸。
我可以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可是我不能怀疑他脸上的涕泪交加和不断的唏嘘感叹。
从此他时不时来吃碗粉,就着喝点自带的酒,然后就叨叨叨叨,我多半听着,点点头。
有一次他请一个流浪汉来吃粉,俩人在这巴掌大的小店里喝着聊着笑着,说着一些江湖的话,那流浪汉一身尿骚气。
还有一次他请一清洁工人吃粉,那清洁工不吃,开口找他借钱,500。好像是因为老娘住院了。他掏出了身上的200,说只有这么多了,他自己天天要生活费。
在某个快餐店,也曾看见他和一个人吃饭喝酒,大声说笑着。
忽然某一天,不再见到他来扫地了。
秋风起,清洁工人又换了一个又一个,忍不住又记起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