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那山那人那狗》:远去的记忆

电影和文字是两个不同的表达媒介,某些共鸣,某些情感,只有在观影的过程中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观影过后,试图用文字的方式去捕捉观影时的共鸣和情感,像是隔了一层膜,很难准确表达,一方面囿于文字的单一性,没有电影的多元素表达来的宽泛,另一方面,我们的经验常常会干预我们的表达,使电影传达出的情感产生变异。因此,无论多么美轮美奂的影评文字,都比不上静静地观看电影来的重要。所以,我一般很少写影评,偶尔也写一些,我自有我写影评的原则,只有深入我心灵深处的电影我才写。

《那山那人那狗》已经深入我的心灵,像是为我而拍的电影,我想要理清思路,用最优美的文笔和真挚的情感投入写作。可是,当我追溯到具体的电影情节中,试图捕捉当时的共鸣时,我的思绪要么被某个场景紧紧捕获,难以逃离,要么处于流离状态,硬是理不出一个头绪来。这时,我想要用几个抽象的词语概括这部电影,包括父子之间的谅解、职业精神和山里人的生活,但是回头一想,对于一部深入灵魂的电影而言,它们通通过于粗暴。于是,我纠结于怎样下笔,怎样才能准确地表达我内心的东西,在纠结中,我陷入了某种绝境!

我一向认为,只要投入真情实感的写作才具备一篇好文章的标准,其次才是文笔,没有情感的加成,无论多么辞藻华丽的文章都会失去灵气,沦为泛泛之作。于是,我想通了,我就随便记下那么情感深处的吉光片羽,其他的我就不考虑了。我立志成为一个作家,可是我至今也写不出一篇好文章,不免怅然,我其实不必过于苛求自己,写作完全是灵魂的需要,成不成作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影片的摄影,无疑是电影最精彩的组成部分,随着情节的发展,青山、绿水、弯曲的小路和青天白云的意象越来越充盈,渐渐地把我拉回从前的山居生活。那时还没有公路,走村串户,全靠一条条泥泞的山间小路,上坡下坡,翻越一个又一个的山岭,很长的时间,才能从一个山村到另一个山村,所以,山居生活有一种遗世的疏离感,他们普遍对外界来的东西充满好奇,就像电影中的父子,每日翻山越岭行走八十里,为的是收寄每个散落山村的信件。

电影中,儿子问妈妈:“为什么山里的人要住在山里?”妈妈回答:“因为住在山里就像穿鞋一样舒服”。山里的生活不是田园牧歌似的诗情画意,更多的是年复一年的艰辛,他们怎样才能从艰辛中获得幸福呢?就像影片中父亲对儿子说的那样,“有想头”。父亲的“想头”是把信送到每家每户,而山里人的“想头”却是很简单,风调雨顺,秋天有个好收成,抑或是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娶妻生子,这就是幸福。这是一种隐忍的生活方式,没有抱怨,在艰辛的生活中期盼一个个“想头”的实现,然后活到生命的终点,魂归青山绿水间。山的生活迥异于平原和城市,更倾向于一种遁世的生活,一如山间道观寺院的隐居者,艰辛归艰辛,而自有一种如群山危峨般的坚韧不拔。影片中的父子走在弯曲的山路上,上山下坡,被周围的群山衬得如豆粒般渺小,也是他们,敢于踏在群山之巅,这就是一股与生俱来的韧性。

除了坚韧不拔的精神,在经济文明未侵入乡村前,他们的情感维系除了那山那水,还有人与人之间朴素纯真的感情,邻居之间是彼此互助的,家人之间更是血浓于水,安土重迁,一生一地几乎是他们一生的写照,所以,他们的情感是脆弱的,亲人的远离,于他们而言,像是他们完整的生命被切了一块,活在永恒的等待之中。他们有一种近乎疯狂的依恋情节,对山水田园的依恋,对亲人朋友的依恋。随着文明的演进,许多人走出了大山,却丢失了大山赋予的精神,坚韧不拔的毅力,以及对人的依恋情结,难免不让人唏嘘。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农民离开了世代居住的山村,也长久地离开了父母妻儿,在时代的夹缝中求温饱,在生活条件改善的同时,亲情之间因为长期缺乏交流带来的隔阂,无疑成了时代的隐痛,我也是这种隐痛的一份子。那时候,我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快过年了,他就背着沉重的包,一手拖着行李箱,疲惫的回到了久违的家,他常常揽我入怀,一遍遍亲切的叫着我的小名,我却对他有种敬畏之心,有种想要远离他的心。这是他留给我最深的童年记忆,我敬畏他,却也怕他,因为他在我的成长中长期缺席了,我无法真正的亲近他,更理解不了他突如其来的爱。

我的经验与影片的情节高度重叠了,我们都是长期缺少父爱的人,对突如其来的爱感到畏惧,所以,对父亲难免会产生一种隔膜,会对他不满,甚至误解他。当误会产生时,需要良好的沟通才能化解,可是影片的高明之处不在于沟通,而是采用“此地无声胜有声”的方式,让父亲陪伴着儿子重走一遍父亲走过的路,在行程中,让儿子感受父亲对于职业的态度,他从事的职业赋予他的意义,以及感受父亲在做这份工作时的艰辛。这一切无声的沟通中,终于使儿子了解了父亲,达成了对父亲的谅解。其实,我何尝不羡慕电影中的两个人的谅解之旅呢?至今,我与父亲的关系似乎在停留在儿时的记忆中,不免悲伤!

我非常迷恋影片的远景镜头,它把山村的风景诗情画意地展现在我面前,也让我感受到了独属于山村的灵气。父亲的几个回忆片段也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在儿子与侗族姑娘嬉笑时,他陷入了青春时代的爱情回忆;在儿子淌水背着他过河时,他回忆起驮着儿子的记忆……这些回忆片段的运用,加深了影片情感表达的深度。而影片的配乐,更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段段忧伤的小调,搭配逐渐谅解的情感,堪称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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