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寒拿到了党团知识竞赛初赛的成绩。石三的队晋级了。他特别留心了一下判断题的分数，29，只错了一题。

他并没有告诉涂荼这个内部消息，涂荼也没来问。反而是张司宜来问了。张司宜也是团支书，挺活跃的，人漂亮，嘴甜，很多男生追。许是刘韵诗的缘故，姜寒对这类会来事的女生有点敬而远之，但张司宜不像刘韵诗那么飞扬跋扈，而是更加八面玲珑。

“姜寒姜寒，”她嘻嘻笑着，“分数出来了吗？我们组进了没？”

“你们组几号？”

“88号。”

“嗯，进了。”

张司宜很开心，“谢谢你呀～”

然后张司宜随便找了个话题，姜寒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不想给人留下难以相处的印象。一整晚聊天聊下来，他甚至被张司宜逗笑了好几次。而涂荼没有找他，他有点失落。

涂荼其实整晚都在线，但是与她聊天的不是别人，正是HY。

HY难得主动找她，是为了践行承诺告诉她，他有女朋友了。

当初她对HY半开玩笑地说：“你有女朋友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哦，我不想跟有女朋友的男生接触太多，即使只是我单方面接触。你现在还没有吧，有的话马上拉黑。”

HY懒懒地答：“会加油的。”，把涂荼气的哭笑不得。那时候她还存了一点他们会在一起的希望。

涂荼心里钝钝的疼。大二都快过去了，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还是会嫉妒，嫉妒是谁那么好运，能够得到他的喜爱。从此以后他就是别人的了，她也没资格找他聊天了吧。

“祝福你们哦。”

“谢谢，我挺喜欢她的。”

过了一会儿，HY问：“你现在什么情况？”

“还单身啊。”

“你还喜欢我？”

涂荼沉默。

HY说：“对不起。”

涂荼慢慢在键盘上输入：“我喜欢你五年了。五年里的每时每刻我都明白我喜欢的一直是想象中的你。我曾经对别人说‘你喜欢我不过是喜欢一个幻影’，也曾经嘲讽过那些痴心单恋的人不过是在自我感动，但是轮到自己的时候却陷入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境地。我承认我喜欢的一直都是高中时期的你，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让我了解大学的你啊。你永远都像一个黑箱，我不断往里面输入讯息，得到的反馈却少之又少。但是我还是想要这一些反馈，用它们来构建我想象中的那个你。”

HY秒回：“嗯。”

涂荼突然感觉这样剖白心迹挺傻的，于是撤回上一条消息。

“就这样吧。”

“也祝你，早点找到一个喜欢你 你也喜欢的人。”

涂荼含着泪笑了：“谢谢。”

她发了条朋友圈：Best wishes.所有突发情感会淡化。

HY秒赞。

第一次啊。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任眼泪打湿枕头，脑海里全是过去的画面：

她叉腰向HY大喊“你就不能对班里的事情上心一点吗”;校运会1200m 她跌跌撞撞地冲向有HY的终点，HY伸手出来掺她，她哗地吐了HY一身;游泳课时她这只旱鸭子扒着岸边死活不肯松手，HY鄙视地看她一眼“白痴”;看比赛时舍友特意给她占HY旁边的位置，她在众人起哄中坐下;她找HY讲题，HY指着卷子“你数据算错了”，她羞得无地自容;高三连着几次数学考砸，她躲在植物园哭成泪人，HY正好路过，递过张纸巾一脸嫌弃地说“你哭起来好丑”;拍毕业照时HY提醒她礼服裙子的拉链开了，她脸唰地变得通红;毕业礼后她满怀期待地对HY表白，HY说“哦，知道了”然后就跟哥们聚餐去了;填志愿时跟家里吵架，HY说“你不要那么急躁”;刚到外地上大学，诸事不顺，她哭着给HY发语音，HY难得有耐心地打了大段大段的文字安抚她...

都不会再有了。喜欢他这五年，他见过她最糗的模样，他听过她的哭声，他看过她没心没肺的大笑，他听过她在深夜的心事。而她用尽全力去喜欢一个人，用尽满腔热情，掏心掏肺的她真的相信过付出就一定有回报，还傻傻地想过四年后再相聚的那一天，她要怎么打扮，说什么话。然后慢慢心灰意冷，慢慢心淡，但是只要他一出现，就会死灰复燃。即使是看到他的姓氏，她都会失神。她一直告诉自己，是自己赋予了他那么多的意义，是自己标记他为生命中特殊的人，既然是自己标记的，那为什么不能撤回呢？但是却无法否认，这五年，他给她带来的欢笑与泪水。如今她再也没有资格去找他倾诉，也不能再奢求得到他的回应。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门响，舍友回来了，问：“怎么不开大灯？”

涂荼忙道：“不要开。我想睡了。”

舍友听得她声音隐隐有点哭腔，但看她没有解释的打算，便从善如流：“好，晚安。”

就在隔壁再隔壁的宿舍，张司宜给姜寒发了晚安，姜寒只回复了个“嗯”。他似乎，有点冷淡呢。

梁珈宸申请加涂荼为好友，涂荼同意了。

“嗨。”

涂荼回复了个笑脸。

“你加了什么社团或者学生会吗？”

涂荼看到这个问题，好生奇怪。大二都快结束了，这种问题不是一般大一才聊吗？

“没有。怎么了？”

梁珈宸说：“我记得你有参加过新生辩论赛。”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老黄历了...新生辩论赛，那时候还只是大一的愣头青呢，因为班里同学对辩论赛的热情不高，学院又要求每班出一支四人的辩论队，她作为团支书就上去扛大鼎了。

“之后辩论队的学长学姐没找过你吗？”

“找过。”

“那我没在辩论队看见你啊...”

“我婉拒了。”辩论队队长邀请涂荼参加院队，涂荼对辩论本就兴致缺缺，毕竟辩论是战役，是以打倒对方、赢得胜利为目的，跟她追求共赢的人生哲学背道而驰。新生辩论赛她出于责任感带着班队打到半决赛，惜败对方，但是场场的最佳辩手都是她，便引起了院队的兴趣。想是院队一向看惯了跪舔着想加入他们的新生，对她干净明快地拒绝了院队的邀请颇为不解，又邀请了两三次以后放话说：“爱来不来，我们院不缺人才。”涂荼当时憋着笑，一脸认真地道：“对的，我才疏学浅，就不在院队吃干饭了。” 回到宿舍以后她跟舍友说起这件事，两人都当成笑话。

“哦，我记得之前新生欢迎会上你是主持人。很有台风。”

涂荼颇有点不明白梁珈宸到底想干嘛，还是耐着性子回答：“谢谢。”

本来主持人一向是张司宜当仁不让的，那次张司宜重感冒卧病在床，辅导员不知哪根弦搭错了居然找涂荼来主持。涂荼已经很多年没有站在聚光灯下，颇有些不适，但是也不怯场，落落大方地报幕、接梗、和观众互动。涂荼似乎有这样一种超能力，安排给她的事，她都能处变不惊地做完，而且做得不错，但她性子疏懒，能推就推，安于当一条咸鱼，不像其他人一样求进步。这点其实有些遭人嫉恨。大一刚开始她没有太收敛自己的锋芒，新生典礼的时候代表新生致辞，下台后校广播站的学长学姐就来找她问她愿不愿意加入广播站，涂荼谢绝了;近代史课要求以小组为单位做手抄报，涂荼只是随便画了下，组里一群男生就已经惊呼“好厉害好厉害”;为混学分参加书法比赛，她随手交了张平日练字的作品，书法社的社长就想问她要联系方式。后来她觉得光芒太盛实在不好，于是收敛许多，但是“才女”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

所以她就更看不上这里。高中时人人都会的才艺，在这里被奉为至宝。不过，毕竟大学嘛...

梁珈宸也是有些自命不凡、爱出风头的，社团学生会和成绩他什么都想要，他自觉自己长得也不错，所以还想要女生缘。涂荼的避世工作做得很好，他错过了她风头最胜的时期——那时他正在为自己的事操心，无暇他顾——直到大二跟涂荼选了同一个英语老师，才注意到这个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女生。

他总觉得她有意在隐藏着什么，很是好奇。为什么她不愿意像自己一样把才能都展现出来呢？

这周的英语课是活动课，小组讨论并制作海报。涂荼并不吭声，队里有个其他院的女生说：“涂荼，你英语好，你负责安排吧？”涂荼说：“不了不了，我不擅长安排事情。”

梁珈宸冷眼旁观，她身上笃定从容的领袖气质，要说她不擅长安排，谁信呐。

那个女生说：“那，设计和画画，文案翻译，誊写，讲解，你们想做什么？”

涂荼笑了一下：“那我负责讲解吧。”其他人都松了口气，讲解是最难的部分，要用英语表达对于内地的学生来说不是件简单的事，相较之下其他几项工作简直轻而易举。

“So, we draw a picture to show the obvious social problem ,and look at this slogan, it is designed by ...”涂荼用来介绍的词都很通俗易懂，语速也偏慢，发音却很地道。

梁珈宸的英语也很好，他也选了上台介绍。他不疾不徐地介绍着，涂荼却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他感觉有些失落。

课后，他跟涂荼并肩而行，道：“你英语很好。”

涂荼微微有些讶异：“嗯？谢谢？”

为啥他老要夸她呢？说实话，梁珈宸的优秀她也不是没有耳闻，能得到一个优秀的人的夸奖自然是好事，但她不想花时间精力去客套。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到底想干嘛？

梁珈宸咳了一声：“嗯，你知道最近外院要搞个英语配音大赛吗？”

涂荼心下了然，等着梁珈宸问完“你想不想参加？”，就干脆利落地说：“不好意思，没空。”

梁珈宸微微皱眉：“有点可惜。”

姜寒在楼梯口正好看到他们并肩而行，面无表情地与他们擦肩而过。涂荼刚想打招呼，“姜”字未出口，感觉到姜寒的冷淡，又收了回去。

周琦用吸管搅拌着奶茶中的椰果：“我问你，你有没有点喜欢姜寒？”

涂荼想了想：“不知道。”

“你自己的感觉你都搞不清楚？”

“不是，我害怕啊。我感觉HY的事情我放不下。还没忘记。”

“干嘛要忘记，就把他当成高中一段美好的记忆封存起来不好吗？放不下那就慢慢放，不联系的话就会慢慢淡了。”

“嗯。我在努力了。”

“我问你，姜寒如果跟你表白，你会不会接受？”

涂荼的脸皱成一团。“会...吧。但是我不想。”

周琦道：“是因为担心自己只是找他疗伤？”

“嗯。感觉这样对他不公平。我会良心不安的。”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对他公不公平不是你说了算的，重要的不是他的感受吗？他可能根本就不在意你跟HY的过去啊。”

涂荼有点弱弱地道：“还可以这样想？”

“唉，傻呀你。”

“可是现在我感觉他有点冷淡啊。”

“那就拿出你对HY的勇气来。”

“我怕疼。”

“《小鬼当家2》里凯文不是说吗，如果因为害怕受伤就不再用心，那跟心碎有什么区别？”

想着HY告诉她他恋爱后第二天的中午周琦的话，材力课后涂荼又遇到了姜寒。姜寒的课室就在她隔壁。两人不出声，保持同样的步速走着。涂荼发现自己有些忐忑不安。这种绞尽脑汁想话题的场景她很熟悉，但是对象由HY变成了姜寒。

“那个...”涂荼有些纠结地开口。“刚刚梁珈宸是问我要不要去参加配音大赛，我不想去。”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为什么要解释？

姜寒本来是本能地把梁珈宸跟当初涂荼好友口中的“他”联系起来的，一路沉闷，此时听到涂荼的话，心中骤然轻快起来。她在解释！说明，说明她还是在意自己的感觉的是不是？但他面上依然板着脸，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心中有些紧张和期待，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涂荼抿了下唇：“感觉你可能会感兴趣。”

姜寒看着她局促不安的样子，忍不住想偷笑，但还是一脸严肃：“还有别的什么？”

涂荼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样好像在向他汇报，于是马上犟了起来：“没了。”

姜寒说：“哦。你们组党团知识竞赛进复赛了。”

涂荼“啊”了一声，手机恰好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喂妈咪。”

她叫妈咪的时候有点软糯，姜寒用余光偷看她，此时两人一起出了教学楼，姜寒抓过她手中的太阳伞，帮她撑起了伞。

涂荼把电话微微侧了侧，对姜寒说：“谢谢。”

想必电话那头她妈妈问了她在和谁说话，涂荼说：“姜寒，我和你说过的...”

姜寒心下巨震，她和她妈妈聊过他？聊了什么？

涂荼想必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嘻嘻笑着说：“对啊，就是那个数学很好脑子不好的。”

姜寒：“...”

涂荼下一句话又让他心神激荡了好一会儿。

涂荼说：“对，我们刚下课，你说我们去干嘛，have an appointment啊。”

收了电话，涂荼偏头轻快地对他说：“要一起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