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二十
“你看那个红头发,红衣服的可真非主流呀…”
“谁没非主流过呀……”
“您好,×××已经到了……”公交车上响起了报站女声,盖住了少年的讨论声。
满布灰尘的玻璃窗外是艳阳高照的四月天,蓝色的椅背上,斑驳的树影跳动,挑逗着我的双目。前座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那个嚷嚷着说非主流的少年长得颇有几分几年前变形计里易虎臣的味道,一路叽叽喳喳像枝头的麻雀,闹腾却生动。我与朋友看着他们相视而笑,心里却是羡慕的,还有毛头小子的青涩,十字开头的年纪就连闲谈都是有趣的。才意识自己真的已经二十了,那些旧时光的往事却仿佛历历在目。
2.十四
在小镇的街头如果你看到一个背着大书包,驼着背表情无甚凝重,隔着空气中弥漫的灰尘都能依稀看到她微皱眉头的小姑娘,请忽略她脸颊的痘痘和有些冷淡的眼神,她内心其实满是热情。对,没错,这个有些高(zhuang)冷(bi)的少女就是十四岁的我。那时候痴迷文学,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书,什么书都爱看,正经如鲁迅的朝花夕拾,高尔基的童年,冰心的繁星春水 ,老舍的骆驼祥子,“旁门左道”如什么淘气王妃,故事会,恐怖鬼故事等等,这些都成了我午后睡前躲在被子里爱不释手的“口粮”。那时候年纪小,觉得饱读诗书,颇有才气的女子都是清高中带着一丝忧郁的。为着让自己这些那些,有营养的没营养的书没白看,愣是写了不少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诗和文章,又因名字的缘故,人送外号“林妹妹”。
后来自己暗暗思忖,红楼梦里的林妹妹可是琴棋书画样样拿的出手的,既是想要当个那样子的才女,那就要样样都会一些。首先琴,我着实是没有那个天赋的,就不扰人耳朵不得清静了。我跳棋还是下得不错的,书也是爱看的,唯独画画从未学过,只是小时候爱在雪白的墙壁上涂鸦,画像鸭子的鹅,一旁写上骆宾王的咏鹅。仔细想想,自己在这方面是可以有些造诣的,于是在我的软磨硬泡下,总算过了爸妈那关。自此我便开始憧憬未来,妄想着写写画画,两支笔杆子走天下,然后遇见一个人,愿为他洗手作羹汤,雨夜里听雨打芭蕉,晴日里看云卷云舒。
然而所有少女时代的绮想都是泡沫一场,被现实戳破后便连渣都不剩。
二.十七
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一楼是光线昏暗的画室,整个墙壁挂满了画,不是小时候不像鹅的鸭子,是一根根流畅线条勾勒的陌生脸庞。画室里永远是一股浓烈厚重的铅笔灰和色彩颜料的味道。二楼三楼是拥挤且嘈杂的学生宿舍,狭窄的楼道走廊潮湿又阴暗,下雨天简直就是人工溜冰场。
十七岁,我和很多小伙伴来到这里,一个不出名的小画室。那时候的自己没有了十四岁执意学画画时满脑子的诗情画意,雪月风花。离开学校,离开家,整日沉浸在黑白灰的调子里,闭上眼睛都能记起白日里纸上的斑驳陆离。每个人都很累,害怕用完最好的自己,又害怕做的不是最好的自己,有人为了考一个好学校而坚持,有人为了单纯狂热的喜爱而不愿放弃。而我终于在重压之下扛不住了,不顾老师朋友的好言相劝毅然的从长沙回家,一个人,像临阵脱逃的士兵一样狼狈的离开了画室。
我以为躲开了,看不见,不去想,忘了眼前的苟且,就能拥抱到诗和远方,却不过是磨难面前丢盔弃甲的自我安慰。
三.十八
广东的天是灰色的,下午时是素描纸上陶瓷罐中间调的中灰,晴朗时是色彩课上透明玻璃杯口的浅灰。没有烟雨江南的远山如黛,没有炎炎夏日的蝉鸣蛙叫,只有轰隆隆的机器叫嚣着,让人们把青春和明日交给它。
十八岁的夏天,六月八号,好友发着一个个毕业消息,高喊着“自由”,“解放”,相约旅行远足,我一个人坐在闷热的房间发呆。十八岁,我放弃了很多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没有了十四岁那年的骄傲执着,回想起来懊恼不已。
四.二十
“您好,已到达终点站……”公交车上响起的报站女声将回忆斩断,思绪拉回,前座的少年不知何时下了车。窗外是艳阳高照的四月天,蓝色的椅背上,是斑驳的树影跳动,挑逗着我的双目。我有些恍惚,在朋友的推搡中下了车,那辆公交车开走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人生犹如一趟没有回程的列车,所经历的这二十载,往后的数十载,惆怅茫然有之,懊悔不如意也是常事。即便如此,我也只能拽着来时的车票,看沿途的风景,优美的不优美的;遇见许多人,可爱的可憎的可恶的可怜的;经历很多事,开心的难过的感动的让人手足无措的,但是不能回头,也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