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蜜月旅行归来那天，正好是冬至。

大宝在路上就嚷着要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饺子，却被秦明拉着先去了新华书店，买了一张卷好的印刷品，看尺寸，似乎是张海报。

大宝见惯了秦明听古典音乐、喝猫屎咖啡、手制高端礼服，倒是第一次见他对海报有兴趣，便生了几分好奇，一进家门就催促他挂起来。

原来不是海报，只是九个勾了边的大字。

“庭前杨柳珍重待春風。”秦明边贴边念，语带笑意，看来心情很是不错。

大宝自然也不甘落后，一字一顿地念起了标题。

“满、春、城、管。”她先笑了起来，“城管我知道，满春是啥？”

话音未落，她就明显感到身边投来一道不满的视线。

“是管城春满。”秦明微皱着眉的样子，简直像极了当年初见，他一脸嫌弃地喊：“迟到的。”

一想到这里，大宝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自己都嫁给他了，居然还是难逃被嫌弃的命运。

“你这是什么态度？嘲笑我？”

好在，当初如履薄冰的法医科新人，如今也敢横眉竖眼地和秦大法医撒娇耍赖了。

“我哪里敢，”秦明一本正经地将大宝拉进怀里，贴着她的侧脸，在耳边笑着细语，“只是在感叹自己责任重大，今后孩子的国学启蒙，怕是要我担起来了，”他握着她的手，虚虚地描画纸上的大字，“我的秦太太。”

好吧，看在这句秦太太的份上，李大宝宽容地原谅了新婚丈夫。

才不说是因为他的怀抱靠着很舒服呢。

“这是九九消寒图，‘庭前杨柳珍重待春風’，每字九划，共九九八十一划，从冬至这天开始，每天描上一笔，写到全都填满，便是冬去春来，万物生发了。”

“哦，这个意思啊，”大宝饶有兴趣地数着笔画，“九划……九划……九划……诶老秦，好神奇啊，真的都是九划！”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神情雀跃。眼神明亮，像是盛满了星光。

而拥着大宝侧过脸看她的秦明，眼神温柔，满满盛的都是她。

“嗯，还要用不同的颜色记录天气，阴蓝晴红，雨绿风黄，如果下雪，便是白色。”

“原来还有这么多花样，真好玩。”大宝转过头看秦明，甜甜地夸奖：“你怎么懂这么多呀，老秦。”

秦明很享受小娇妻崇拜的目光，故意清了清嗓子，“咳咳，是我爸，他虽然是个法医，却也喜欢这些传统文化，每年冬天，他会拉着我和我妈一起写消寒图。”

大宝深知秦明幼年丧父丧母的剧痛，每次说到自己那英年早逝的公公婆婆，她都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变着法子想要转移话题，逗秦明开心。

“那以前的消寒图还在么？我想看看每年的天气是什么样的。”大宝忙不迭发问。

“小时候那些，我带在身边，后来搬去了好几家孤儿院，大概是中途弄丢了。”秦明的语气轻描淡写，听不出什么情绪，可大宝听来，却分外悲凉。

她曾经机缘巧合见证过一些秦明幼时的遭遇（详情请戳《斯人若彩虹》），虽然秦明全无印象，但大宝却因此对秦明更生了几分心疼与怜惜。

“那你这些年写的呢？”

“这些年？”秦明有些奇怪，“这些年我一个人，为什么要写消寒图？”

原来在他心里，写消寒图是一家人一起过冬的娱乐活动。

原来在他心里，这些年孤身一人，便是没有家。

更原来，在秦明心里，有了大宝的从今往后，他又有了家。

大宝用力闭了闭眼睛，不想用眼泪来迎接自己和秦明的第一笔九九消寒图。

“那等到以后有了孩子，你可要负责教她消寒图的意思，然后我们一起写，”大宝有些哽咽，“我们要一起写很多很多很多张，庭前杨柳珍重待春風。”

“好。”他眉目温柔，早已不复当年那个冷硬执拗的秦明。

“咦，我想起来了，”大宝忽的一拍脑袋，“小学语文课学过：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和六九，河边插杨柳，七九河冻开，八九燕子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对，背的一字不差，大宝特别棒。”秦明揉了揉她的一头卷毛，促狭地笑了。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嘲笑我！”眼看秦明不再想着爸妈，大宝也放下心来和他玩闹，“以后你教那些高大上的消寒图，我也可以教孩子被童谣啊。”

“好，分工明确，”秦明颇为赞赏地点点头，“万事俱备，”他一把抱起大宝往卧室走，“就差一个孩子了。”

“喂！刚回家，澡还没洗呢！”大宝挣扎着想要下地。

“那就顺手一起洗了吧，”秦明一脸的义正辞严，“响应国家号召，节约水资源。”

第二天一早，大宝起床后看到消寒图上填了第一笔红色。

她狐疑地看着正在厨房煎鸡蛋的秦明：“老秦啊，我记得昨天是阴天啊，不是该涂蓝色么？”

秦明气定神闲地盖上锅盖，“我决定不记天气了，太没创意。”

“那这红色是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最尽兴的姿势。”

大宝愣了一愣，才明白秦明是什么意思，瞬间涨红了脸，说话都结巴了。

“老、老秦，你怎么、耍流氓啊！”

“咱俩证都领了，这流氓，我先耍为敬。”

后来，秦家有了个小宝贝，取名叫茵茵。

后来的后来，茵茵也长到了会问“客厅里挂的图是什么东西？”的年纪。

“这是九九消寒图，‘庭前杨柳珍重待春風’，每字九划，共九九八十一划，从冬至这天开始，每天描上一笔，写到全都填满，便是冬去春来，万物生发了。”秦明抱着孩子站在消寒图前，等值夜班的大宝归来。

“九划……九划……九划……诶爸爸，好神奇啊，真的都是九划！”茵茵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神情雀跃。眼神明亮，像是盛满了星光。

像极了她妈妈。秦明默默地想。

“嗯，还要用不同的颜色记录天气。”秦明耐心地讲解。

“阴天是蓝色。”嗯，侧位。

“晴天是红色。”嗯，背位。

“雨天是绿色。”嗯，对面。

“刮风是黄色。”嗯，坐莲。

“如果下雪，便是白色。”唉……

“诶爸爸，这里好多白色啊。”茵茵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下了好多好多的雪么？”她有些疑惑，但是年纪尚幼，不记得前些天是不是落了这么多雪。

“你不记得了么？那几天爸爸妈妈太忙了，好几个案子连轴转，回到家都累瘫了，还送你回了外婆家……”

这和下雪有关系么？茵茵的小脑瓜子转不过来了。

不过既然是爸爸说的，那一定是对的。

“爸爸你好辛苦啊。”善良的茵茵同情地拍了拍秦明的肩膀。

是啊，忍得好辛苦呢。

秦明惆怅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