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没有错,错就错在我用力过猛,而他,却若无其事。
1
我的姐姐住我家隔壁,她爸爸和我爸爸是亲兄弟,伯伯成婚后,就在我们家隔壁建了房子。从我房间透过窗户,可以直接看到姐姐家的大厅。
姐姐比我大七岁,我从牙牙学语时就整天跟在姐姐屁股后,她去哪我跟着去哪,姐姐也很喜欢带我出去玩。
今年三十岁的姐姐拥有高挑的身材,鹅蛋脸,皮肤白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美女,追求者甚多,我常常看到不同男子到她家接她出去约会。我总喜欢站在阳台上偷看过来接姐姐的男子,逐个逐个分析他们,看哪个最终会成为我的姐夫。
2
我们家门前有一棵百年大榕树,具体多少百年,连爷爷奶奶也不知道,附近的村民都喜欢坐在大榕树下闲聊,享受它赐予我们在夏日里的一丝凉爽。
晚饭后,我跟姐姐坐在大榕树下吹风聊天,突然她的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走到了离我三米远的地方才接,这种神秘,跟平时的她十分不协调。
“谁呀?这么神秘。”我装着没什么兴趣的样子问了一下。
“老同学,说明天约我吃饭。”
我以为是平时约姐姐出去的其中一个男子,但是今晚的姐姐特别开心,笑声也特别豪爽,我看着姐姐傻瓜似的笑着,我猜这个老同学肯定和其他男子不一样。对于因为老同学的一个电话而兴奋得像个中学生的姐姐,我迅速产生了近乎焦躁的好奇心。对于这份好奇心,与其说是对“老同学”这个人,不如说是对于看似不会执着于任何人的姐姐与他的关系。难道,我要为了这个人,早早地蹲守在阳台吗?
第二天中午,我像侦探一样,躲在阳台上,暗中观察者姐姐家门口,时而又跑进房间,透过窗户留意着姐姐的大厅。老半天了也没有任何动静,我还是选择放弃。
我回到屋里坐下后,突然听到门外响了一声汽车喇叭声,我飞快地冲到阳台,身子探出栏杆外,看到姐姐家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奔驰,可我看不到里面的司机——姐姐口中的老同学。不一会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姐姐从屋里出来,上了车,车缓缓地开出了路口。
我叹了一口气,就一有钱人,也不过如此。都三十岁的姐姐了,就不能找个老老实实的好男人过日子吗?成天就跟那些所谓的有钱人富二代什么的出去耗日子。
3
盛夏的中午炎热得让人浮躁,屋里热得简直待不下去了,我走到门口的大榕树下,一阵阵凉爽的清风吹过来,舒服极了,连我家的狗子旺财也在树下睡得沉沉的。
一辆黑色奔驰从路口那边过来,停在姐姐家门口。我认得那辆车,就是那个所谓的“老同学”,他下了车,旺财警觉地对着他吠叫,我喝止了旺财。
他长得不像三十岁的姐姐的同龄老同学,他样子看起来偏老一点,四十岁吧,宛若一位历经沧桑的中年男子,或者我可以用成熟来形容他,方脸,老实,给我的第一外表印象就是这样,大概不像是我以为的富二代。从他的面容我猜测,他的财富是他自己奋斗所得的。
“你找我姐姐吗?”我用眼睛瞄了一眼姐姐家,大概他明白我的意思,也知道了我是她妹妹。
“是的,约好了今天中午一起吃饭,打电话给她又不接。”
“现在都快一点了,我进去帮你喊她一下?”
“不必了,她可能在睡觉,别打扰她,我在这儿等等就好。”
他走过来大榕树下,不客气地坐在我旁边的石凳上。我屏住呼吸,凝眸细看,我轻轻地舒张鼻翼,不让对方察觉地嗅着姐姐老同学的气味,感受到他有过一番精心打扮才过来的。同时,我又觉得我这么做很难为情,想拔腿就跑。
“你还在读书吗?”他突然开口。
“刚大学毕业。”
“哦,不错啊。文学专业?”
我略惊讶:“姐姐说的?”
“不是,我猜的,看你的样子和气质猜出来的。”
“你也太厉害吧?”
他笑了一下:“我猜对了是吧?因为我喜欢看书,喜欢文学,所以一见你,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笑的时候眼角出现那厚厚的鱼尾纹更显他成熟与睿智。
“姐姐很美吧,总让人忍不住看呆了。”
“你这么觉得吗?”
“你不觉得?”
“嗯,觉得。”
“……”
旺财在我脚下呼呼地沉睡着,我摸了摸旺财的头,它眯着眼看了看我,又继续闭上眼睡去。沉默还在继续。
“姐姐她……喜欢你吧?”
我忍不住说了出来,因为我实在忍受不了这静寞了,但我没有忘记装出一副对他们的关系满不在乎的口吻,我用力地假装随口问问。
“我还是去叫一下姐姐吧。”
我没等他回答,也没看他的脸,只管朝着姐姐家门口跑过去。大中午的热浪一点点地向我涌过来。
我跑到姐姐房间,姐姐还在熟睡中,我有点气愤,跟别人约好时间了,别人大热天地在门口等她,她却在那里呼呼大睡,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我把熟睡着的姐姐喊醒:“你同学在门口等你!”
“对哦,我睡过头了。”姐姐突然惊醒,匆匆地打扮自己。
我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擦额头的汗,脑子里有一个角落在隐隐作痛,为什么痛?我也不清楚。
4
傍晚,正在西沉的夕阳跟中午的日头一样毒,只是颜色略微柔和了些。整个房间洒满了梦幻般的橘红色,我坐在床头,吹着风扇,感受着一天里最后的光照,聆听着聚集到树上的鸟叫声、繁忙的汽车声、远处传来的喧嚣人声,这些声音混合着从我耳朵穿过,我尽量不惊扰这可贵的时刻,静静地呼吸,以免弄出多余的杂音。
脑海里突然走进了姐姐的老同学,修长的身材、严肃的眉宇、憨厚的眼镜等,在我的眼底轮番出现。哦,对了,姐姐回来了吗?
我起身透过窗口望了望姐姐家大厅,哦,姐姐还没回来。大概晚饭后才回吧。
这天晚上我出去散步了,我怀着无比宽容的心情带着旺财沿着河岸无目的地走着,像一个梦游症患者。只是感觉有些憋闷,姐姐去哪儿呢?姐姐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喂!”背后有人拍了一下我肩膀。
我吓得差点尖叫起来。回头一看,姐姐老同学站在我后边,我的憋闷在这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努力地藏着我的惊喜。
“刚送完你姐回家,今晚吃太饱,想散下步再回去。”
“那……一起吧。”
就这样,我们不约而同地迈开脚步,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路边的杂草味伴着暖风吹进了我的身体,我低头走着,旺财走在我们俩前面,同时我不停地用右耳感受着姐姐老同学的动静,不时地暼上几眼。
“你经常在这个时间散步吗?”
“是的。”
“总是一个人吗?”
“还有旺财呀。”
“哈哈,这看起来非常安全。”
不知不觉我们路过一家图书馆门口,我问他:“你喜欢读书吗?”
“我喜欢读文学类,”他抬头看了看悬挂在夜空中的缺月,“什么是人生?人生就是永不休止的奋斗!只有选定了目标,并在奋斗中感到自己的努力没有虚掷,这样的生活才是充实的,精神也会永远年轻!”
“《平凡的世界》!”我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他向我竖起了大拇指,脸上现出一副像老师看着自己的学生考试得100分的欣慰。
我们就是这样时而开怀大笑,时而沉默地在长长的街道上漫步,这里的寂静仿佛刚刚从别处迁来,崭新未用。
他最后把我送回了家,还没等我说出“有机会一起散步”之类的话,他就挥挥手,眨眼不见了。
5
姐姐的老同学好像有三个星期没来找姐姐了,但在这三个星期里面,姐姐仍然跟不同男子出去吃饭约会,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那位老同学。
太阳没有完全下山,月亮却早已白白地升上来了,近晚的微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四周的空气里有一份夏日特有的泥土和枯草蒸发味。我和姐姐仍旧在晚饭后坐在门口的大榕树下吹风,我看到姐姐的指甲弄得亮晶晶的,以前的她基本不怎么弄指甲,我问姐姐:“你那位开黑色奔驰的老同学是不是喜欢你?”
一阵风吹过来,姐姐头发的香味跟以往也有所不同,甘甜中又带有妖娆的味道。姐姐想了一下:“我哪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难道你自己看不出来啊?”
“真看不出来。”
我的试探最后以失败告终。
但我没放弃。
我继续问:“那你喜欢他什么?”
姐姐脸露惊讶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他?”
“我看得出来。”
“你也喜欢他是吗?”
姐姐盯着我的眼睛,我识别不出她是认真地还是开玩笑地。我略感尴尬,认真地咬字清晰地回答:“我喜欢他的黑色奔驰。”
姐姐忍不住噗嗤地笑了,接着说:“我喜欢他是高中时候。”
“表白了吗?有在一起吗?他那时候喜欢你吗?”
“没敢表白,没有在一起,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我。”
明明是在谈论她喜欢的人,但姐姐却又表现得毫无兴趣,不想多说什么似的。
“那你干嘛总是和不同的男子吃饭约会?”
“这跟他有关系吗?”
“他现在结婚了吗?”
“不晓得。”
我感觉到姐姐已经厌倦了这个话题,我也识趣,不再问了,尽管我假装得多么随口问问的样子,她也不会跟我说太多实话。
太阳已经完全西沉,不知不觉进入了黑夜。
我心想,姐姐漠不关心的态度背后,其实有一段刻骨的经历吧。自从接到那位老同学的电话,到后来的约会,姐姐有了明显的变化,最起码是打扮上已经让我一眼看出来了,她跟那位老同学约会,对比于跟其他男子约会,状态全然不一样。大概这是姐姐藏在最心底的秘密,不让任何人触碰,她或许会在失眠的夜里偶尔拿出这个秘密来欣赏。绝对是这样。
想到这儿,我对姐姐多了一份怜悯。尽管我不认同她常与不同男子约会的作风。
6
自从那晚散步偶遇姐姐的老同学后,我坚持每天晚上带着旺财来回重复地走那条路,希望能像上次那样偶遇他,和他一起在月光下漫步畅谈,跟他一起谈论文学,但旺财好像更喜欢饭后在大榕树下休憩。
后来我再也没有偶遇他。
有天晚上我散步完回家,远远地看到大榕树下站着两个人,他们在聊着什么,我已经断定是姐姐和她那位老同学。我想转身就走,同时我的双腿控制不住地往他们身边走过去,我好想跟他说说话。
“散步回来啦?”姐姐跟我打了声招呼。
虽然我已经走近他们俩,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被姐姐看出什么端倪来,而他也没有跟我打招呼,大概只看了我一眼,我感觉到。
我以为他会跟我说些什么,但他没有,就仿佛那天晚上我们散步,我们谈论文学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就仿佛他这是第一次见我一样。他的眼里好像就只有姐姐一个人。
我心神恍惚地走开了,走回自己家,我原来忘记了我家门口有一个门槛,双腿好像粘着地面行走,抬不起来,于是右脚蹬到门槛,重重地摔倒了。
姐姐和他急忙跑过来,扶起我的不是他,而是姐姐:“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突然说不出话来,哑了一样,感觉什么都不顺心,无论什么事都不如我意。我的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我太可笑了是不是?”
姐姐和他莫名其妙地望着对方,好像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太可笑了是不是?”我大声地对着他们喊。
姐姐意识到我有点不对劲:“妹妹你怎么啦?”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想揭穿姐姐的虚假,我看不下去了,有这么优秀的老同学,却偏偏成天成夜地跟不同男子出去吃饭约会。而我,规规矩矩地,得到的却是他若无其事的态度。
“姐姐你好过分,每次跟他出去都假装只对他一个人热情,其实你不是,你对每个男子都是那么热情,你成天背着他跟其他男子约会。”
我转头看着她老同学,带着哭腔,声音颤抖着说:“姐姐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纯洁的人,像你这样的人,她要多少有多少,不要以为你自己很特殊,在姐姐眼里,根本就没有特殊的人!”
我一口气把心里憋屈了很久的话咆哮般地喊出来了,姐姐和他的神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惊讶,他们很淡然,似乎在看一个耍赖要爸爸妈妈买玩具的孩子。
“在说些啥莫名其妙的话呢?”姐姐把我扶进去屋里,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等姐姐出来,我从大厅窗户望出去外面,他们对我刚刚歇斯底里的喊话好像一丁点反应也没有,没事发生一样继续聊着天。
大概他们以为这只是一个孩子摔倒了,心情不佳,想找人发泄而已。
夏日的炎热令人欲死,缓慢而又无奈的日子,除了使人懒散和疲倦之外,也对什么都迷迷糊糊不起劲,我心里空洞洞地熬着汗渍渍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