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玉香川不知“文素香”云云,听这人说得严重,心下半信半疑,但嘴上犹硬,“我就是要引明月鲛出来。你不知明月鲛双目之下的鲛珠可治旧疾么?”
那人一顿足,“嘿,你这小丫头,真是,真是无礼,侯…让你上船来,可要惹出大祸!”
玉香川咯咯一笑,“瞧你这样,白生了一把年纪。待会儿明月鲛现身,看我怎么屠鲛取珠。若取得多了,便分你一些,也算载我到此的酬劳。”
这人又“嘿”了一声,“你,你这般,这可…”他话犹未落,只听水波声响,四处远远有破浪之音传来。那人脸色又变了,“当真来了!”
他提高声音,向另两艘船上人喊道,“有危险,快撤了香案!”
四周水声来得好快,片刻间哗哗大作。玉香川见终于引得东西出来,心下一喜,随手一甩,将外罩长衫甩在船板上,露出一身墨绿水靠,双手一分,亮出一对分水蛾眉刺,跃跃欲试。
那人一横臂,“你不知明月鲛甚毒,中者难救么?不要命了?”玉香川冷笑一声,“你这人太胆小,闪开!”
便在二人答话间,已有两股水浪冲到船不远处。先前摇船者执着渔叉,凝神看着水中。玉香川拨开那人手臂,又要抢上。
突地舱帘一挑,又钻出一人,一把抓住她右臂,硬生生将她向后拽回。她回头看时,见这人双眉斜飞,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竟是那日在白马湖见的“任三郎”。
玉香川大惊之下,脸上一红,说不出话来。待她醒过神来,忙甩脱被抓着的右臂,气冲冲道,“楚州任三郎,你就是任平生了!怎么也在这儿?干什么劫了我们虎威镖局的镖?”
任平生这次真的笑了,“玉姑娘,今儿是我爹忌日,我来拜忌。是你强要上我们的船,怎地反来问我?!”
玉香川连退开两步,心中却乱得很。她不料自己上了对头的船,颇为尴尬。便在此时,听得身后一声低呼,“明月鲛!”
她回头去看,见两股水箭从湖中冲起,两条黑黝黝的东西跃出,直扑船头。两个摇船的人各举渔叉刺去。先前那中年人左袖一拂,卷起了小案上供着的书与剑,递给任平生,右手一抓,将小鼎也抢了过来。鼎中烟犹袅袅不绝。他面色铁青,将鼎在船帮上一磕,连香灰都尽倾入水中,接着倒退两步,挡在任平生身前。
玉香川听那人喊了声“明月鲛”,再见两个东西扑上船头,也吃了一惊。她本以为明月鲛不过是大鱼,多少有个鱼形,岂料这两个东西长约丈许、鳄头蛇身、通身似有鳞片,竟是从未见过的怪物。鲛目甚小,绿光闪烁不定,其双目以下似有凸起,但并不甚清楚。
那两个渔夫身手甚是了得,各执渔叉与一条鲛战在一处。两条鲛时而跃在空中,时而盘在船头,一刻不停,盘旋反复,虽不在水中,却仍灵活异常。
船上激斗,水中声响也不止,只听水花翻动,仍有东西不断游来。中年人脸色大变,轻声道,“不好,龙檀香与文素香入水,居然效力不减,仍能引来明月鲛。”
他抄起船橹,就要摇船离开。便这么片刻,只听船头一声大呼。摇船一人觑个机会,一叉正中明月鲛下身,那鲛受痛不过,突地一长身,一口咬住他肩头。他负痛用力,渔叉连戳,扎得这条鲛身上冒出四、五个血窟窿,跌回湖中。
这人抚住肩头,不住喘气,却站立不住,缓缓委顿于船头。中年人忙抢上去看,见他面色发黑,竟是已经气绝。他回过头道,“侯爷,祁兄弟死了!这东西好毒!”
任平生也是一惊,一闪身又将玉香川挡住。他抬头望去,见月在中天,圆如冰盘,只下弦处略略亏了一抹。月光之下,湖水中汹涌起伏,绿光隐现,船周起起伏伏竟是不下数十条明月鲛。
他沉声道,“司空兄,快叫那两船兄弟靠拢来。两种香药性散开,明月鲛只会越来越多。看情形无论也要捱到天明了。”
中年人正是如意侯府三司卫之首司空中流。他放下那姓祁的尸首,起身冲那两船打了个呼哨。
与此同时,右侧与另一条鲛缠斗的汉子也呼喝了一声。他战了良久,已是满头大汗,一个不防,鲛从船板上跃起,在他腿上绕了两绕。鲛一上身,他渔叉挥舞不开,只得弃了叉,张开双手,卡住那鲛脖子。
司空中流见势不妙,忙抢上一步,双掌挥出,啪啪两声,拍在鲛背。那鲛登时软了下去,松松地卸开缠着汉子的身子。
司空中流一抬腿,将这条鲛踢回湖中,回首道,“张兄弟,怎么样?”
那汉子道,“不妨事。”他挥手去擦汗,见手上一丝血痕宛然,原是方才不小心与鲛纠缠时被划了一个口子。司空中流忙道,“快挤出血来!”那汉子动手去挤,只挤了两下,觉得浑身渐渐无力,一下躺倒。
司空中流惊道,“张兄弟!怎么?”这姓张的伤口中血尽是墨色,显是也中了鲛毒。任平生也皱起眉来,“看来今日入了险地!”
那两艘小船已靠拢上来。三条船刚聚在一处,四周水面上嘶嘶声响,又有数条明月鲛跃上船来。只听四周呼喝之声不绝,三条船上都动起手来。
司空中流只说得一声,“你这小丫头,可恶……”便舞开双掌,与两条鲛打在一起。他忌惮明月鲛毒性太厉害,将手掌藏在袖子中,两条袖子忽伸忽缩,若长鞭短索,攻守兼备,不落下风。
玉香川先前看到两条鲛丧命,还颇有三分可惜,但转念想到,祁、张二人身手不弱,居然都丧在鲛口下,不禁后心生寒,一时忘了要取鲛珠,只盼杀尽群鲛或迫它们早早退去。她双手握紧蛾眉刺,本想上前助战,但任平生始终挡在她身前。
她从任平生身侧望去,见司空中流出招并不急,一袖袖挥出,便迫得两条鲛不时避开,心道,“司空中流为三司卫之首,一身九幽八荒功名动江湖,果然名下无虚。”
再战一阵,司空中流左袖一摆,缠向左侧鲛首,那鲛一避,他翻过左袖,双袖合拢,直拍在右鲛身上。鲛嘶地一声,被从船头击出,直飞出数丈远,跌落湖中。左鲛见同类毙命,也一愣,司空中流却不容情,两袖如剑般直抖向它前心。他一抖一送,将这条鲛也击飞出去。
船舷外数只鲛头蠢蠢欲动,但只载沉载浮,却不跃上岸来。他正奇怪,见另两艘船上各又涌上六、七条鲛。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些鲛也颇有灵性,见此船上人厉害,便转了目标,先向那两船人动手。(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