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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听闻这个消息,骑在电动车上的我,只觉得头“嗡……”的一声,差点从车子上摔下来,我连忙停下,急急地问:“怎么死的?”
“脑溢血!”弟媳妇说。
天哪,他还这么年轻,怎么会得这种病?这时我的脑袋里不自觉地闪现出他的模样,中等身材,偏瘦体质,谦和的笑容,说话总是不紧不慢……心里突然一酸的,这么好的一个人。
“他死了一个多月了,到现在还没有下葬。”弟媳妇又在爆料。
这一次又惊到了我:“为什么啊?怎么能放这么长时间?”对于故去的人,不都是入土为安吗?如今已经一个多月,为什么还不下葬?难道仅仅因为家人舍不得吗?
“他儿子今年高三,怕这个打击太大,想等孩子高考完再告诉他,影响了孩子高考,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我的泪再也忍不住,在脸上肆意横流,不知是为壮年早逝的二叔,还是为他可怜的孩子……
“真是可怜!他的小儿子才读三年级,二婶以后怎么过!一个女人,以后要养两个儿子。二叔死的太早了,才四十多岁,他母亲可能是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前几天也死了……”弟媳妇絮絮叨叨地说。
心里堵的难受,可我却说不出一句话,身为一个经风历雨的中年人,我太清楚生活的艰辛与无奈,面对这样的处境,能说什么呢?除了唏嘘,就只剩下无奈了吧。可我又深知,一个正值壮年的人离去,将是家里其他人的深重灾难。
(2)
二叔和我没关系,确切一点说,他是我姑姑的小叔子,顶多算是一个偏亲。
和他的认识,源于一场高考。1994年我考上大学,刚出榜没几天,一个清早,正当我们一家人在吃早饭,突然看到姑父推着自行车走过来,后面跟着一个同样推着车的年青男孩。
那男孩留着平头,很普通的一张脸上镶嵌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那眼睛闪着光,就像两盏明灯。见到陌生人,他没有一般人的羞怯,反倒显得毫不拘谨。原来是姑父得知我考上大学,特意带着他读高中的弟弟前来索要资料。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大学生真的是凤毛麟角,特别是在一个清一色泥腿泥脚的农村里,更是少而又少。于是当一个孩子意外地考上大学,瞬间就会得到很多人莫名地仰视和信服,我相信姑父也是出于此种心理,才带他的弟弟来,他天真地以为,拿到我的资料,他的弟弟就会顺理成章地考上大学。
父亲陪姑父说话,我忙把这个高我一个辈分的男孩领进屋里,找出我整个高中阶段所有的书籍,让他自己去挑选。
他很仔细地把书翻看了一遍,挑选了两本书,一本是《英语语法详解》,一本是《高考满分作文》。
那时候的资料极其少,这两本书还是一个高年级的同学送给我的,在那个年代,这样的辅导书还是蛮珍贵的。这样说,绝对不是因为心疼,那时我还想:反正我也用不上了,他拿去还能继续发挥作用,如果能帮到他,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挑好了书,顺便又问了我几个有关高考的问题。那边姑父见弟弟拿到书,很快就起身告辞了,就这样,我和这个比自己还小的二叔相识了。
(3)
两年后,二叔参加了高考,听说被潍坊的一个高中中专录取了。在农村人的眼里,没有中专、大专、本科之分,只要读完高中,能被高一级的学校录取,都被统称为“大学”。
二叔能考上大学,是一大家子人的无上荣耀,几乎是每次见到姑姑和姑父,他们话里话外总是会出现和二叔有关的情况,说起原因,我们也都能理解,这个弟弟让他们脸上有光。
中专两年的时间,眨眼之间就过去了,没想到在毕业的时候,二叔又给家里人带来一个意外的惊喜——一个漂亮的新媳妇。
那天姑父接到弟弟的电话,说是毕业回家,让他去火车站接站。姑父一大早就套上马车,早早地赶到火车站,他想着弟弟毕业,带的东西肯定多,生怕不好弄,干脆弄个马车去。
盛夏的早上,空气清新,阳光明媚,姑父赶着那匹小红马,疾驰在通往城里的柏油马路上。
一路上,姑父心情愉悦,心想着弟弟毕业了,如果能分到县城里的某个部门,最好是分到政府里面,这一大家子以后就有了吃公家饭的人了,自己也可以有个依靠……在村里,他就可以挺直腰背做人了。
到了火车站,他找个地方停好马车,两眼紧盯住出站口。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的功夫,从潍坊来的火车终于到站。姑父赶忙跑过去,踮起脚尖、伸长脖颈,寻找他期盼已久的弟弟。
弟弟出现了,只见他两只手各提一个大包,背上还背着一个,弓着腰缩着身子慢慢地走出来。姑父看到,立刻跑到弟弟跟前,接过他手里的两个包。
两个包都沉甸甸的,像是装满了书。姑父心疼这个弟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弟弟读了大学,身体就变得瘦弱起来,原本红润的脸庞也失去了昔日的红光。
兄弟俩走到马车旁,把行李都放到马车上。这时姑父急切地说:“二弟,快点上车,家里人都等着你呢!快点回家。”
二叔没有上车,却拉过一个年轻女孩,对她说:“这是咱哥,他来接咱俩。”一句“咱哥”,把姑父叫懵了,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滞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
“哥,这是我媳妇,跟我回来了。她家是潍坊的,我大学的同学。”弟弟一解释,姑父瞬间明白过来。
他这才认真地打量起这个所谓的弟媳妇。女孩站在弟弟身旁,两个人个头差不多,白净的脸上架一副银色边框的眼镜,一看就是城里长大的女孩,满身都是文雅的气质。
看到这样的弟媳妇,姑父实在是太满意了,想想自己穷困的家庭,想想捉襟见肘的日子,再看看眼前这个漂亮的大城市女孩,姑父心潮澎湃,没想到弟弟毕业之时,竟解决了自己的个人问题,这真的是老天垂怜,解决了他们一大家子的一个大问题。
二叔领来媳妇的消息在村里不翼而飞,人们纷纷跑来看他的城里媳妇。城里女孩和农村人就是不一样,不光长得漂亮有气质,说话做事都显得落落大方。无论谁过来,她都会热情地打招呼,让座倒水,并且她丝毫不嫌弃这个家的脏乱和贫穷。
此后的日子里,村里人常常看到二叔和他的媳妇下地干活,两个人要么手牵着手走着,要么是二叔骑车带着她,女孩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两个手臂紧紧抱着二叔,脸庞贴在他的后背上。这火辣辣的动作,曾引起村里不少人热议,都说城里的女人太开放了,毫不矜持。虽说总有人不断的说长道短,但是私底下更多的是羡慕和嫉妒,能找个大城市里的姑娘当媳妇,在农村,就是往脸上贴了金。
记得有一次春节前去赶集,正巧碰到二叔带着媳妇在集市上逛,一看到我,他马上牵着媳妇的手过来跟我打招呼。
因为相同的求学经历,让我们有很多可以交流的话题。交谈中得知,两个人在等分配,家里也帮忙找了关系,上班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说话间,我时常看到二叔眼里踌躇满志的光芒和对媳妇满含着的柔情蜜意。我恍惚觉得,那是一个对未来充满期盼的青年,有着理想体面的工作,有着心怡可人的妻子,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这样的生活该是何等的惬意!
然而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是那么不同。1998年,正赶上国家的一项大政方针——下岗大潮,国家要打破一部分人的铁饭碗,促使劳动市场的流动竞争。
那几年的毕业生,正赶上新旧就业体质的转变期,好多人还抱着等分配的思想,有的一等就是一年多两年的时间,等得人心焦,等得人绝望。二叔和他的媳妇正处于那个时期。
大约等了不到两年的时间,突然听说他那个潍坊媳妇走了。后来听姑姑说,工作的事情太煎熬人,他们总是等不来上班的通知,再加上时间久了,和家里人在一起生活,难免磕磕碰碰,女孩终于受不了这遥遥无期的等待,在其父母的强烈要求下,和二叔提出了分手,回了自己的家。
“唉,你不知道,他媳妇的离开,对他打击有多大,差点疯了,不吃不喝好几天,每天夜里跑到村口,说是等他媳妇回来。家里人都吓得提心吊胆,千辛万苦供出个大学生,真怕他出事啊……”姑姑的口气里充满哀怨和无奈。
(4)
半年以后,二叔结婚了,随后工作也被落实,分到县里的环保局,挺光鲜的一份工作。
自从媳妇走后,二叔一下子心灰意冷,每天过着百无聊赖的生活。谁也没想到在这毫无生气的时空中,突然有一天,居然让他撞到了狗屎运。
一天早上,附近村庄声名远扬的媒婆登门来访,她要给二叔做媒。
原来是一个女孩家看上了二叔,托媒婆来撮合。女孩从没上过学,因为家里一个重要的亲戚在政府当领导,女孩就被安排在广电局上班。
女孩家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二叔的情况,心里萌生了要给闺女找个大学生女婿的想法,担心二叔嫌弃她家闺女没有文化,于是和那位亲戚商量好,如果二叔同意娶那个女孩,就帮二叔安排工作。
原本一家人都在为二叔的处境焦虑不已,如今媒婆的一番话,让所有人的焦虑愁闷一下子烟消云散,一家人顿时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
奶奶、爸妈、哥嫂和三个姐姐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二叔身上,每个人都期盼着二叔爽快地应答声,天哪,这不会是老天安排人来拯救他的吗?
可是二叔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丝毫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有点气愤,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件商品,就这么简单地被交换出去。他曾经要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豪情壮志,他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情感……在这一刻,全都被嘲讽、被践踏、被玩弄。
尽管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生活看似毫无希望,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通过一场婚姻,去交换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婚姻。如果这样做,他男人的尊严何在?颜面何在?以后的日子他将如何在那个陌生女人面前立足?
他知道一家人还有那个“好心”的媒婆都在等他点头同意,可是他却觉得有一团棉花堵在喉咙里,让他感到窒息,他只能沉默着。
见他迟迟不语,一家人都面面相觑,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着急。终于,二叔的奶奶说话了:“小二,你想啥呢?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这个大嫂等着呢!”
二叔痛苦地抬起头,看了看奶奶,又看了看媒婆,他还是说不出一句话。娘又开了口:“二啊,你都毕业快两年了,咱也找人花钱了,可是到现在没人通知你上班,咱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是啊,娘说的对,快两年了,这中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着他,他也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这样的好事你还考虑,那你等着吧!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来找你。”媒婆生气地转身要走。
姑姑赶忙拉住她:“大嫂,你喝点水,别生气。他年龄小,还不知道怎么做事。你看,俺这一大家子人都高兴,你可是帮了俺家大忙了……”
媒婆绷住的脸色缓和下来:“小二,你上过大学心气高不假,你也不想想,为啥到现在没上班?为啥跟你过了一年多的媳妇又走了?心气高能当饭吃吗?”媒婆的话一针见血,无疑是在二叔流血的心上又撒了把盐。
二叔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他正要张口说话,被姑父用眼神制止住:“嫂子,你说的对!要不这样,我们一家人商量商量,明天给你回话。”
就这样媒婆走了,一家人也散了,二叔一个人跑到屋里,钻进被窝蒙头大睡。家里人都陆续出了门,地里的农活在等着呢!
他一个人呆在家里,在床上躺了一会,他想睡一觉,可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得已他又从床上爬起来,从院子走进屋子,又从屋子走进院子,就这样来回走了不知多少趟,心里一直空落落的,还不时有烦躁的情绪涌出来……他干脆拿起大扫帚,把院子里里外外扫了一遍。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又躺在床上,真的不愿意面对家里人的询问和劝说。
吃中午饭的时候,爹走到他的床边:“二,如果你没有更好的出路,这门亲事就定了吧!就咱家这情况,你没得选。”
爹的话音刚落,二叔的心里突然充满了一种强大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让他无力挣脱,又无话可说,现实面前,他不得不低头。
三天后,他订婚了。女孩看着长得还算顺眼,只是不太爱说话,有时还会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冷漠感。
一个月后,他结婚了。他们在城里租了一个房子,简单地收拾一下,就当成新房入住了。婚后第三天,媳妇告诉他,明天去环保局报道,要开始正式上班了。
一切都简单、顺利地进行着,让他觉得似乎是在做梦,而眼前的一切又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触手可及。
(5)
二叔骑上那辆崭新的自行车去上班,他好像突然找到了自我,这么多年的刻苦学习,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脱离农村那苦难的日子吗?不就是为了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能按时上下班、又能拥有旱涝保收的工资吗?而今这一切,在今天变成现实,他只觉得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眼眶顿时湿润了。
第一天报道很顺利,通过门卫,他问到了局长办公室的位置。他小心地踩上楼梯,一步一步向上迈着,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惊动了别人。
终于来到局长办公室门口,他四下看看,发现没有人,心里稍稍放松了一点。在门口站定,深吸一口气,他才谨慎地敲了敲门,只听见里面传来简短的两个字:“进来!”
他推开门,用颤抖的声音说:“局长,我来报道的。”那个四五十岁的肥胖中年人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来:“知道知道,领导打电话安排了。”
一听到这话,二叔的心里稍稍轻松一点,局长接着说:“我让秘书带你去各个办公室转转,先和同事认识一下。明天再正式上班。”说完,他拨通了电话。
不大一会,就过来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非常客气地跟他问好,并带他到局里的几个办公室,介绍给那些正在办公的同事们。
那些办公室里的男男女女,一个个衣着光鲜,言谈举止透露出城里人独有的气质和风度,这和二叔家里那些质朴的农民是如此地不同。
此后的日子,二叔每天上班下班,周末的时候在家休息,这种朝九晚五、按部就班的日子,让二叔心生一种难以言说的欢喜和满足。
有时,凑天气好的日子,他会和新婚的妻子回老家。每次走在村子里,村里人看到他们夫妻两个打扮入时,成双入对地回到家里,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如果生活就这样继续下去,我相信二叔一定会非常幸福,可是生活好像很难让人完全满足,它总有美中不足的地方。
二叔的美中不足就是他那个新婚的妻子。看得出妻子也是一心一意地和他过日子,可是时不时显露出的居高临下,让二叔受不了。
那天,夫妻两个正在吃饭,二叔说起新分来的同事,一个兰州大学毕业的男孩,刚上班就被安排在一个很重要的科室。二叔的话音还没落地,妻子就接话了:“你嫌给你安排的工作不好啊,要不是我们家,你到现在还在农村呆着呢,别不知满足啊!”
二叔傻傻地呆愣在那里,他不明白自己只是闲聊一些单位的琐事,何以让妻子生出这样的感慨?这样的提醒让他男人的尊严瞬间扫地,他好像一下子变成一条可怜虫,匍匐在眼前这个女人的脚下。生活在他眼里立刻变得索然无味,他的一切不过是别人的赏赐。
这样的日常,时不时发生着,导致他每次下班后,回家变成了他的噩梦。那次儿子已经两岁多了,因为该子不肯睡觉,两个人爆发了争吵,妻子用手指点着他的头:“这个家有你的啥?啥也没有,我娘家买给我的房子,凭什么让你住?你现在滚出去……”
二叔一句话没说,只觉得心里凄凉,他抱起儿子,转身冲进了无边的黑夜。
走出家门,儿子哭得更厉害了,那早已嘶哑的哭声穿破寂静的夜空,他不知道如何哄孩子不哭,更不知道这后半夜自己和孩子将去那里落脚,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无助,不,是很无能。这个年龄了,他竟然不能给孩子一个家,他不禁落泪了……
这样的事情他还能忍受,他最受不了的是妻子对待家人的态度,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样子。那次父亲来城里看孙子,吃饭的时候,老人家刚坐到桌子边,正要伸手拿筷子,妻子冷不丁地来一句:“你洗手了吗?”
老人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嗫嚅着说:“我、我洗了,要不我再洗洗……”说完尴尬地看着妻子。
妻子不再说话,甚至不看老人一眼,旁若无人地吃起饭来。老人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像个孩子那样手足无措。
二叔看看父亲,再看看妻子,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瞬间升腾起来,他愤怒地瞪着妻子,可是当着父亲的面,他又不能和妻子吵闹,他强压住心里的火气,只觉得头痛欲裂。
自此以后,老家再也没有人登过他家的门,二叔的心像是被掏空,结了婚,结果却是和自己至亲至爱的父母兄弟姐妹们隔断联系,是和倾尽所有供自己读书的亲人决裂,这个婚结得有何意义?这时他想到了离婚。
他给单位请了假,坐车回到老家。吃饭的时候,桌子上还是多年不变的炒咸菜,苍老的奶奶颤巍巍地端起那能照出影子的汤碗,用没有牙齿的嘴巴艰难地咀嚼着馒头和咸菜……
二叔鼻子一酸,好不容易家里供出个大学生,好不容易自己上班了,却丝毫不能回报这些爱他的亲人。于是,他用很轻松的语气说:“这次回来,想跟你们说件事,我要离婚了。”
“离婚!”三个吃饭的人同时放下筷子,六双眼睛都盯在他的身上:“为啥离婚?我们不同意。”
离婚的原因他说不出口,他能说是因为妻子看不起他的家人吗?能说自己回报无力的痛苦吗?他说不出,真的说不出。
这时母亲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事,恳切地对他说:“二啊,你不用想太多,家里有我和你爹照顾,我们能过得去。你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照顾好孩子,那是咱家的根。以后万万不可再说这样的混话了,你过的好,我们就知足了。”
母亲的体谅让二叔哽咽,还能再说什么?母亲无私博大的胸怀,让他无言以对,也倍感惭愧。
于是,他又回到自己的家,回到这个让他感到压抑、沉重的所在。他知道自己只能蜷缩在这里,寂寂无名、郁郁寡欢地度过此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学会了喝酒,而且喝酒的频率逐渐增加,由原来的一周一次,发展到三天一次,一天一次,到后来,每天离开酒就好像过不去似的。
酒是好东西,喝醉了一切烦恼都消逝了,他庆幸这世上还有酒可以解他的千愁万绪。有酒在,他觉得日子还可以继续。
(6)
前几年,有一次去步行街,很意外地遇见二叔。他看见我,连忙停下车子,很亲热地打招呼。
几年不见,突然看到他,竟有点陌生。昔日红润的脸庞早已没有了光泽,取而代之的是面色的枯黄,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也已黯淡无光。
“二叔,你怎么那么瘦?不会是舍不得吃饭吧!”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二叔脸上出现一丝苦笑,但稍纵即逝,随即接口到:“又生了个老二,哪里还敢吃饭?”
在接下来的交流中,我发现二叔活得很消极,总有一种得过且过的思想。聊了一会,发现他有一句口头禅:“人得认命,不认命不能活。”这句话从一个大男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感觉悲苦。
(7)
如今,二叔死了,留下年迈的父母和幼年的孩子。也许,死亡对于二叔来说是幸福的,家里的这些繁琐事物再也不会困扰他了。
一了百了,祝福他天堂路上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