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木开花(二十四)为你建造一座城〖完结〗

一年后。

产房门外,一高壮男子来回踱步,汗流浃背。沈陶用尽一生的气力压抑住内心的颤抖,他暗暗发誓:上苍,他愿用后半生的滴酒不沾换此刻的母子平安。

顾瑾上前轻拍沈陶的肩膀,无言的安慰,好似成了兄弟俩许久以来惯用的方式。

“沈大哥,没事的。”木木缓步自产房门口走到沈陶身边安慰道。说实话,她比沈陶还紧张。从认识影儿姐到如今,影儿不知帮了她多少忙,为她付出多少心血,她早已将影儿视为自己的亲姐姐,此刻,姐姐被推进病房迟迟没有动静…木木惶恐不安。

“生了吗?生了吗?!”本一片寂静的走廊被一声清脆打破。李盷自远处跑来,气喘吁吁,云影紧随其后,大汗淋漓,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细细瞧来竟全是小孩子的玩具。

木木赶忙朝李盷使了使眼色,沈陶本就焦躁不安,哪能经得起她这般闹腾?小胖妞瞧见了木木拼命朝他眨眼,可她就是要装作看不见。

“诶呦沈大哥!生孩子而已诶!干嘛这么严肃?来,笑一个笑一个…”李盷跳到沈陶的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转而上蹿下跳、口里滔滔不绝。没办法,她就是这般乐天派的人,有她的地方气氛绝不能压抑,“脆弱的人类啊,总是需要她来拯救…”李盷自心中念道。

“诶你烦不……”

“哇——”

众人怔。

沈陶的那句“你烦不烦啊”还未等说完,就被产房里划破天机的啼哭声打断。

“啊!生了生了生了…!”沈陶不知所措,兴奋之余竟一把将小胖妞抱在怀里,转而狂跳、大喜。李盷一脸呆滞,她也不曾知晓自己还有这等本事,她刚刚一到,便催生了这个小生命。

是兴奋,是激动,是喜极而泣…但男女依旧是授受不亲啊…邵云影一脸假笑,匆忙上前:“沈哥沈哥,快看我与李盷给宝宝买什么了?”说罢,一手拉开了沈陶怀里的小胖妞。

顾瑾、木木与李盷,三人皆看出了云影的小伎俩,只有沈陶实在地掏翻袋子里的小玩具,还乐此不疲地捧在手心与云影探讨、摆弄…李盷扑哧笑出声,哎,罢了罢了…他邵云影恐怕天生就是个醋坛子,那醋劲一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不过,他那身吃醋的功夫,她还真是越看越喜欢。

一阵刺眼的光亮,产房大门倏然被推开。影儿满脸是水,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热泪。女子的身旁静卧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小生命,那小家伙满脸通红,身上的每一处都柔软无比,吹弹可破…虽双目紧闭,嘴巴却大张着,啼哭不止。

这…便是他们的孩子吗?此刻的沈陶竟泪如雨下,本以为会冲向孩子的他此刻却步步难移。

霜露之感,触动万千,许久,男子终是鼓足了勇气上前,他轻抚气若游丝的妻子,转而与影儿共同环抱起他们的孩子。那一刻,他觉得他曾许过的再不饮酒的誓言如此脆弱不堪,岂止是饮酒之事那般简单?他愿意为这个小家伙付出生命,付出他的一切。

好景不长,留给他们夫妻些许的温存,护士便将他们的珍宝夺走,带去了恒温箱,影儿也被推去了病房。

沈陶望着自己方才触碰小家伙的双手出了神,那上面还有浓浓的奶香味。

“大哥,你是不是忘了问宝宝是男是女?”顾瑾实在不忍上前打断这位老哥的沉溺,但都说一孕傻三年,沈陶恐怕将是一当爹傻三年了,这爹都当了,却不知娃是儿子还是女儿…嗯,三年太短,怕是他会傻得更久了。

“呀!瞧我这脑子!”沈陶扔下顾瑾,一溜烟跑去了恒温室。

“你猜是男是女?”木木一脸好奇,一边收拾起走廊地面上一片狼藉的玩具,一边仰头问向顾瑾。

“你喜欢男还是喜欢女?”男子蹲下,一脸坏笑地反问小人儿。

“我都喜欢~”女子骄傲满意地回答。一年后的今天,女子抵抗男子挑逗的本领当真长进了不少。对待他的问题,她不再那么愚钝不解,对待他的邪佞玩笑,她不再那么容易害羞不已。

“哦?”男子长舒一口气:“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两个也是甚好。”

微怔后,女子的脸蛋还是不争气的红透了半边天。她何时是这个意思了?她的意会总是这般被他曲解,转而大肆滥用…看来她抵御顾瑾的功力仍有待加强…有待加强…

简单向影儿与沈陶问候,顾瑾与木木便匆匆离开赶往民政局。在木木看来,结婚就是户口本的结合…真正办一场婚礼当真是铺张浪费。思前想后,他们一拍即合,婚礼,他们有更好的想法。

一方印玺,红印高高而落。

从此她便是他的妻,他即为她的夫。不必问出口的“我愿意”终成一行绝句,千古为序。

有了慕桉然为妻,顾瑾倏然察觉世界虽依旧照常运作,但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明亮。这种明亮再不会熄灭,再不需他用大片的落地窗挽留那星星点点的灯红酒绿,再不需他去那个世界跋山涉水寻那抹淡蓝…因为,此刻,他的小人真实且美好,就在自己的身旁。

三个月后。

“老慕,你再快些,照你这速度,花种都干枯完了!”花香四溢的庭院里,林太太坐在石椅上催促着丈夫。

九月天,阳光和煦,慕冉东麦色的脸上终于重拾那片宁静与欢乐:“好好好…我再快些”。说不上年迈,但此刻的中年人竟有种老头子的舒缓气息:厚重的老花镜低低地垂在眼前,苍老粗硬的手指在花簸箕里忙碌穿梭,每一次翻动皆是芳香馥郁。

自从辞去教授的职位,慕冉东倏然明白:你在身边,无需记日,便是岁月静好。

“妈,您就别再催了,爸已经很努力地在弄了。”木木自屋中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刀鱼夺门而出。

“诶呦我的傻姑娘,烫!老慕,快快…快腾个地方。”林太太生怕那菜盘子烫伤了木木,方才还催促着丈夫干活,此刻便翻脸不认人。女人猛然将花簸箕端至地上,从女儿手里接过那盘刀鱼…原来,那菜,并不烫…这般,她才安心。

“顾瑾,别忙了,出来吃饭了。”慕冉东忽然手里空空,双手不知放在何处是好,于是赶忙找个了位子坐下,呼唤起自己的女婿来。

顾瑾自房内走出,腰间还扎着围裙,寻至石桌,将一盘白豆腐摆在刀鱼的一旁,又来来回回了好几趟,每次回来手里都捧着不一样的风味…这般折腾完,才摘掉围裙,坐在木木的身旁。

“爸,妈你们快尝尝…”顾瑾拾起筷子,给木木、岳父、岳母剩了又剩,夹了又夹,自己却沉浸在对菜的讲解中,一口也来不及吃。

“都说这刀鱼味美肉嫩,今儿个当真烹了才知晓果然名副其实。先用快刀片去鱼骨,再将大块的鱼肉放进火腿汤,陆续加入竹笋汤、排骨汤继续煨饱,这般,才能入味,鲜美。还有这豆腐,都是用姜豉去了腥的,您二老可以尝尝……”

顾瑾滔滔不绝,木木便静静聆听,女子的筷子来来往往,她生怕顾瑾吃不饱,他口中的那些鲜美,粉嫩,她十分赞同,但丈夫先能尝尝她便更会开心。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一年前的胡焦味已成过去,那种苍凉的韵味终是被家人的味道驱散。从房檐自地面,各式各样的花开了满园,花香四溢,芳香馥郁,再掺杂些刀鱼的美味,白豆腐的香醇以及一家四口的人情味,便成绝色,便成无与伦比的香甜。

茶饭间,所有的往事与此刻都成为了谈资。欢笑中,木木与顾瑾跟父母讲起了身边的种种:沈陶自从有了孩子,便罢工许久,多少工作上的重担只得由木木肩负,顾瑾以为她会辛苦,但没想到小人却做得起劲,且游刃有余。

几个月的时间里,顾瑾与慕桉然不仅忙于工作,还拿出大部分的钱做起了慈善,他们去了残障所,养老院,孤儿院,幼儿园……在那里,他们不仅收货颇多,也见到了许久未曾见到的人。

余晖下,一青壮男子在海边专注地玩起了沙子,不时对着自己搭建的堡垒傻笑,不时回头眺望自己的姐姐。女子一席白裙,立于海边,多少时日里的忏悔终于换回她继续为人姐的心安,悉心照料弟弟成了她唯一要做的事情。

许久以来,残障院里,墨苣时时向墨阮问起他的“姐夫”去哪了,墨阮听此浅笑,她一边打扫院里的树叶,一边淡淡地答道:“小苣,那个你未来的姐夫,总会出现的。”

朝霞中,一年轻女孩领着一队孩童奔跑玩耍在院子里。小孩子闹腾不懂事,女孩也丝毫不觉得生气,打碎的茶碗、损坏的玩具、弄脏的衣物,她都亲自打理。

终于,在午休之前,女孩收拾好了一切,她疲惫地坐在小椅子上自怀中掏出一颗蜜枣,伴着一声咔嚓清脆,枣子入喉进肚,香甜多汁,女孩自心中说起:“胤笲,我想你。”

经历过,便得知人生的真谛,一切都刚刚好。

此刻,顾瑾与木木收拾好碗筷于院中乘凉。“还记得我问过你的最美的建筑吗?”男子怀抱女子,徐徐开口问道。

“记得。不过我没法客观回答你,许多景色都因为有了心中情节才得以入眼,像舞煦桃园和莲花桥,在我心里,怕是没有别的地方能与之匹敌。”木木欣慰地回答,于他们而言,舞煦桃园是家,莲花桥是梦。

倏然,男子自背后取出电脑,屏幕里光芒闪烁,令人眼花缭乱。定睛细看,一风度翩翩的男子身着大红绣袍坐于屋顶,好似在等待着谁。

“这…这是?”木木瞠目。眼下这座陌生的城她从不曾见过。可那夜晚阑珊的美妙盖过了所有的不解,女子迫不及待地取出电脑,走进那个世界,走到进顾瑾的身边。

眼前的高耸丹青城楼美轮美奂,琉璃瓦,赤木砖,三层屋檐,每一层皆以金粉勾边。最霸气的要数楼中央的赤金牌匾,萤火虫纷飞,翠绿色的颜粉洋洋洒洒,浮掠过那三个金光灿灿的大字:“木瑾城”。

未等女子惊讶,男子大甩衣袍,自楼顶翩然而下,来到女子的身旁,转而挥动衣袖,将女子卷入怀中,再次腾云飞起,惊起一片萤火翠绿。

丹青屋顶上,萤火中还在身边纷飞,一览众山小,城下的一切灯红酒绿尽收眼底。倏然,男子将女子拉起,轻手一挥,大红绣袍便于上空舞动,翩翩随风扬起,缠绵缱绻,最终落在女子的身上。男子替女子轻揽衣襟,系好金色腰带,凤冠霞帔,他一样一样替她穿戴好。待着装完毕,男子一声响指,城下的黑暗处忽然星火涌动,慢慢的,慢慢的…光亮愈来愈大,星火愈来愈亮——成千上万的孔明灯悠然升起,女子随手捕捉一只,上面便赫然写着:“嫁给我,可好?”。放飞,再捕,数以万计的“顾瑾”、“慕桉然”,数不胜数的“相守到老”,就那般,飞舞在眼前。

“这设计的本领,你还得学着点。”男子见木木感动至极,便赶忙转移话题逗她开心。他发过誓的,以后不会再让她流泪,此番送她一座城便惹哭了他的小人儿,他觉得着实划不来。

“真的很美!徒弟我自愧不如。”女子泪眼中却扑哧笑出了声,她的男子总是这般喜欢给她惊喜,说什么不再惹她哭鼻子…看来今后,她要学着坚强了。

三个月的时间,顾瑾偷偷琢磨了这一切,图纸画了一张又一张,与游戏制作方联系不妥,他便登门拜访,将自己的意愿与设计图稿亲手交给他们看。最终,那星火璀璨的木瑾城打动了所有人,男子大喜。

一年前他们拜堂未果,三拜偏偏差了那最后一个夫妻对拜,他曾许给她一个盛世婚礼,让她久等了,不过今日,终是实现了。

上对苍穹,下对厚土,二人拜了又拜,最终到了这夫妻相对而拜的环节,男女竟纷纷泪眼朦胧。此时再没有谁人扰乱,再没有纷纷扰扰,女子终能在火红的盖头下欣喜,男子终能将薄纱大肆扬起。萤火漫天,星火璀璨,顾瑾抱起慕桉然腾云而起,红纱自身后飞扬,男女消失在一片星海里。


御剑界二〇六〇年,开封城陨,商家堡崩,常曦谷损,浮黎仙境败……

木瑾城里,一瓜皮小帽少年满头大汗耕作于花圃中吃力地说道:“这木瑾城还真是屹立不倒啊…”

倏然,少年出现在屋顶上,许多年后的今天,腾云驾雾什么的简直都弱爆了,瞬间移动已然兴起。男孩立于一对相互搀扶的老夫妇身旁,稍带不满的说道:“叔公,婶婆!你们要的花种,我实在是找不到啊!”

老伯瞥了一眼调皮的少年,没好气的说道:“哼,找不到问你祖父要去。”说罢,转身扶着老伴缓缓坐下,给她倒了一杯丁香茶。

“沈延,别着急,慢慢找。”老妇人头发花白,面带微笑,声音沙哑地缓缓开口。

瓜皮小帽少年噘嘴不满,叔公婶婆的花种明明是爷爷弄丢的,却要他来做苦力寻回来,要知道他可是还有八百环任务没做呢…男孩正愁云满面,却看到那抹令他害羞又欣喜的身影:“是小小木!”,男孩欣喜大喊。

“外公,外婆!你们要的木槿花种,我找到啦!”远处,头戴铃铛的花田女孩蹦蹦跳跳,口中哼唱着乌篷谣,手里衔着束束火红的木槿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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