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摊儿
文/蓝江
记忆有时会哗啦跳荡一下,瞬间带你回到若干年前。是的,若干年前。
暮春的风有了点儿热度,欣欣然地吹。豆棵坐在床边,瞪着眼前的这些童装,这些大大小小的上衣、长裤短裤、裙子,她觉得都挺好看。
怎么就滞销了呢?她随手拿来床头的一支笔,在一张昨天刚收到的宣传单页上划拉出一串数字,嗯嗯,保守估计,自己手头还得有近两千元的存货。放在家里看着实在闹心,于是下午五点,她拎着货兜子来到了离家不远的小街,对,摆地摊!抖搂一件是一件嘛!
豆棵刚把兜子放下,拿出一块厚实点儿的塑料布在地上铺好,并取出兜子里大大小小的童装摆布着,一个税官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豆棵刚发现他立着的双脚,一个威严的声音已经由上而下传到她的耳畔:上税!
豆棵抬头一看,是一个中等身材四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一件横格子T恤衫,黑着脸,两只不大的眼睛斜横着苗条单弱的豆棵。只见他唰地将两张税票从手中拿着的本子上撕下来,又用两手的大拇指二拇指灵活地从中间一撕,将单据捏在右手中,随即并不弯腰,只将手轻轻一抖,两张纸片便飘飘摇摇地,落在了豆棵的花红柳绿的童装上面。
豆棵猫腰拾起那两张纸片,仔细一看金额,一张一元,共两元钱。豆棵蹙着眉,慢悠悠地站直了身子,问:是什么税?答曰:工商。豆棵嗫嚅着说:那什么,这位大哥你看吧,我才到这儿,衣服还没摆上,更没有开张,能不能……
少废话,快点儿!他并不等豆棵说完,厉声打断她。豆棵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试着问:大哥,确实还没有开张,你看收一元行不?
他怒了!一弯腰抓起两件衣服扭头就走。豆棵一时愣怔在那儿,竟不知如何是好。旁边一个卖菜的大姐赶忙推了豆棵一把,哎,怎么傻了呀?快去抢回来呀!
豆棵这才如梦方醒,急忙追上去夺回衣服,同时不得不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给了那人。那人一扭头扬长而去,却扔下一句硬邦邦掷地有声的话:告诉你,下次收5元!
豆棵蹲下来,继续摆着还没摆完的童装摊儿,其实属于她的地方并不大,一米多宽的地方,摆上三四套衣服就占满了。豆棵之所以忙活不完,是想尽量使待售的衣服看上去醒目一些,好能吸引路上行人不屑的目光。
终于摆布完了,也终于有了一个驻足的人,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问:这衣服多少钱一套?豆棵说:十块钱,很便宜的。她看了一看,没说什么,走了。一会儿,又过来一位更老一些的妇人:这衣服多少钱啊?豆棵说:十块。她看了看,说:真挺好看,谁家有小孩,穿着多好!却摇摇头,走了。
豆棵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大多是奔着一堆一堆的蔬菜果品而来,问问价钱,挑拣一番,买好了径直回家,或在豆棵的摊子前站一小会儿,欣赏着她摊子上五颜六色的儿童服装。
忽然间,一个男人笔直站在豆棵的摊前。豆棵说:您想买点什么?来人并不看豆棵,只轻轻摆弄着手中的票据,顺手笃笃定定撕下两张,说:上税。豆棵吃了一惊,急忙站起身来,说:已经上完税了。他看着豆棵的脸,不急不躁地说:国税。
豆棵细一分辨,这还真不是先前那位税官,她有些不耐烦地说:还没有开张呢,怎么上这么多税?这人倒并没有像先前的税官那般严厉,只说:国税,必须上的,来吧。
豆棵恐怕一啰嗦又要有先前的遭遇,只好老老实实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
豆棵再次蹲下来,看着这一堆无人理睬的童装,三三两两的行人从面前走过,偶尔也有人近前来,问问价钱,却不买。还有几个说:看这小孩衣服,多漂亮,啧啧,还不贵!然而,更不买。
不知道这一晚到底能不能开张,豆棵已经拿出去了四块钱。旁边卖菜的大姐还不识好歹火上浇油,说:还没完哪,还有地税、治安税、城建卫生费,都要!
豆棵听了心不自觉地一抖,我的天啊,还要交!于是心思不复放在卖货上,而是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打量着街上走过的男人,倘若哪个一脸的严肃,东巡西望,豆棵心下就会猛地一抖:怕是又来了!
走近了却不是,心情略略放松了些,一会儿又紧张起来。结果一惊一抖中,天已擦黑,其他收税的终于没有来,大概是早早就已经收过了吧?
等到快收摊时,一个年轻女子走过来,比量来比量去,终于买了一套女孩的衣服。十二块钱上的,卖了十块钱,豆棵已经十分知足。这一个晚上,总算小有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