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底藏花一度

观看《一代宗师》主要是因为梁朝伟,他是我少有的极其钟爱的明星。

有梁朝伟参演的影片,我都不愿错过。从《花样年华》到《无间道》,又到《色戒》。因为特别喜欢,愿意寻根问底,便又去翻找许多年前他和张国荣合演的《春光乍泄》,朋友说,看完这部片子让他觉得萎靡和颓废,而我却从中看到了温暖和绵绵不尽的柔情。

他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男子。聪慧,敏感,内敛,温柔,没有任何攻击性,笑起来谦和迷人,标准的巨蟹座。这是一个让人没办法从其他的媒介途径去了解的男子,你必须自己去感受,去体察,哪怕隔着银幕,或者茫茫的大千世界。

看网上很多的电影评论,说到《一代宗师》的种种,好的坏的,莫衷一是。我去看这些评论,没有认同,亦不带抗拒,只是带着了解的心,因为这是别人眼里的电影,也是他们自己内心的景观。更多的了解,才能达到最终的丰富性。电影永远没有正确答案。有人说王家卫的这部片子在讲江湖,有人说这是一个关于信念的片子,也有人说这是关于叶问的传记。我不这么看,我觉得,它在讲一个爱情故事,只是《一代宗师》的片名,误导了观众。

这不是一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虽然叶问和宫二均是侠客级的高手,虽然二人均身在江湖。这个故事是低回的,是含蓄的,像落在纸上的墨迹,只是在晕染,不断地晕染,透至纸背,但却终没有成一行字。

爱情的开始,仿佛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情。她隔着窗看那个要与父亲比武的气宇轩昂的男子,只此一面,便终身难忘。她要与他对决,这也只是试探。六十四式一过,情已传给对方。郎心已明妾心意。

宫二开始写信给他。叶底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一约既定,万山无阻。一封封邀约的信,犹如催战的鼓点,不断地击打着叶问的心。去,还是不去。见,还是不见。不是男子不专情,而是那呼唤过于深情,那期待过于真切。他的心,终是动了。他去为她订做只有在东北才用得上的御寒的大衣,他与妻儿照全家福,他随时准备动身。

我一直为此时叶问的内心世界而困惑。他是准备要怎样呢。他真准备要抛家弃儿,与她做浪迹江湖的神仙眷侣。还是只是想去经受爱情的激荡和洗礼,然后,再回到妻儿身边过平凡日子?或者,他根本没有思量的,前路如何,只待走来便是?世局没有给他们机会,佛山沦陷,家国不存,当活下来都变得困难时,情感早已不再是一个人的思量范围。

而这一断开,便是永远。仿佛身处时间大河的两个人,被愈来愈多的过去隔开,愈来愈远,直到再也无法看见彼此。

多年后的香港,他们之间不是没有机会的。在动荡的时局中,他们都在香港。他在武馆做教练糊口,她也在。只是隔着茫茫人海,和万千变动的世事,他们始终找不到相见的借口。他终于在某一天去见她,也只是端庄客气地说,要再看一看宫家的六十四手。这个男人不是没有情,只是他一直压着它们,抑着它们,任内心如何翻波滚浪,表面都只是涓涓细流。

或者说,他们的内心都是敞亮的,他们都明白,对于彼此,那最好的时候,已经永远都错过了。勉强的开始,遗憾可能会多过爱情,更何况还有时过境迁的物是人非在?

与那些顺其自然发展,至最后却尸骨无存的爱情相比,这似乎是最好的爱情的一种。那些萌动的心绪,激荡的情感,在最新鲜,最纯净,最浓烈的时候被封存。犹如鲜花标本,许多年后,打开来,颜色,形状完好无缺,甚至你还能嗅得见,那若有若无的花香。记忆里,永远都是那个最好的最值得爱的人。

可是,如果除却无奈,又有谁会真正盼望,只能一直在心里反复回味那个人的笑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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