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暮色将至,他盯着站牌发了十分钟的呆。不同班次的公交车一班接一班,105路,203路,16路,99路,都不是他要坐的那班车。焦急地围着站牌转了三圈,一转头,恰是那一班自己等了已半个小时的末班车,慌忙跳了上去。他平常是不坐这55路公交的,自然也不熟知由于地段偏僻,55路公交车每隔半小时才发一班车。半个小时的等待,早已将他的耐心消磨殆尽。

车厢里很暗,空荡荡的,大多在靠窗的座位上有三三两两的乘客。他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借着车厢内微弱的灯光看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原来还蜷缩着一个女生。其实倒也不是蜷缩,只是女生的身形矮小,显得不起眼罢了。

他选择了另一边靠窗的位置坐下,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被身旁的女生所吸引。灯光那么暗,她又离他那么远,他只看得到一个模糊的侧脸。小巧的苹果脸型,微卷的长发散落在肩头。由于穿着黑色衬衣的缘故,所以从黑发里延伸出来的白色耳机线也被看得一清二楚。女生头倚在靠背上,身体随着车厢的晃动也极富节奏地摇来晃去,似乎是睡着了的样子。

他对白色的东西总是有莫名的好感,就对女生所戴的耳机线多看了几眼。顺着耳机线,他看到女生的手里是一个小巧的却稍显过时的mp3——竟和他以前买的一模一样!同样的牌子,同样的款型,倒真是和他买的那个是同一款!当时这款mp3刚上市,他看中了它的款型很适合他的一个好友,就买下来在里面存了几首喜欢的歌就一直没动过。毕业之际,他把那个早就买好的mp3送给了班上的一个女生——他和她是很谈得来的好朋友,平常说笑打闹,斗嘴、嬉闹、疼惜、帮助……青春因为和这个女生的共度变得斑斓而难忘。那个mp3,可以说是带着他的回忆、他的感激、他的不舍一并送给了她,算是一段青春的告别。他从回忆中扯过神来,又看了看身旁这个女生。女生换了个姿势,把头微微倾向他这边——齐眉的刘海,细密的睫毛,双唇微抿,睡得很香的样子。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他却猛然发现,这个睡着的女孩不就是她么!他不敢置信地靠近她,想验证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一下子闯入眼帘的是她右边锁骨上的痣——竟真是她!真的是她!当年两个人嘻嘻哈哈的打闹,自己挥舞着小刀装模作样地吓唬她,没想到一不留神竟真的划在了她锁骨旁,当时她眼含泪珠梨花带雨的样子像根刺一样深深地扎着他的心。留下的那个小小的疤连同她的泪眼,都刻在了他心上。没想到过了这么久,竟能在这末班车上和她偶遇。他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小心的靠过去想看个细致——那么多年未见的她,说不想念是不可能的。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还是初中,情窦初开的年龄。他们一起笑过,一起吵过;她帮他抄笔记,他陪她去医务室。她跟他大大咧咧的嬉闹,在他面前像个男孩一样不顾形象。女孩的心思在喜欢的人面前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他能看出来她对自己的心思。青春的萌动往往是在某个细节上动了心,就算从她看着自己时那跃动的目光中看出了什么,但他心里对她除了比爱情还要深厚更似亲情的爱,再无法给她更多。她也明白,也不对他造成些没必要的困扰。即将毕业时,他把那个早就为她买好的mp3送给了她,连同他们三年的青春,都掺在了这mp3里……如今几年过去,他对她的思念愈发深刻。想问她过得好不好,想问她有没有再遇到一个他,想问她是否如他一样想念他,想问她对自己的感情放下了没有……

他静静的握着她的手,手心里是潮热的温度,汗漉漉的,一如她当年望着他时闪亮的眸子。他微微用力,攥住了她的小手。她的睫毛扑闪了下,手上的汗似乎更多了。

“大概是梦到了让她紧张的人。”他在心里这样想着。他在黑暗中感受她安稳的气息,几欲落泪。

到站了。

他看到女友在车下焦急等待的神情,轻轻放下了她的手。她还是没有醒,齐眉的刘海盖着额头,双唇抿的很紧,睡的很香的样子。

他走到下车处,又留恋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车厢里很暗,已经看不清她的模样。他转过头,一步步下车,脑海里全是她的mp3上的闪烁的小字,是孙燕姿的《遇见》。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黑暗的车厢中,身着黑色衬衣的女生泪流满面。

——连锁骨旁的痣连同那道伤疤也一起轻轻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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