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读大学的时候,一心博览群书,古人说: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这“三不朽”的事业自己总想占他一两个。读书是自己认为达到这“三不朽”的必经途径,又受太史公流毒,总想“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于是,不管什么书,管他文句流畅还是艰深晦涩,管他中国的还是外国的,古代的还是现当代的,都找来胡读一气,而且大约都是不求甚解。直到有次和我的哲学老师聊天,我跟他讲了我的许多困惑,他劝我不要着急,有些书要有了一定的人生阅历后更能理解,读起来也更轻松。回过头来看,老师十几年前的话,今天的我已经能够慢慢体会到他的道理了。无疑,阿图医生的这本《Being Mortal》(中文译名《最好的告别》)便是需要人生阅历才能读懂的。
这本书涉及死亡的话题。关于死亡,我在十八岁那年(刚读大一)就认真思考过,所谓人生的意义何在?期间差点自杀,最后得出自己的结论,人生本无意义,所谓的意义在于我们自己的选择。这种选择便形成我们的人生观。关于人的死亡,前人有许多说法。太史公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是慷慨的语调;曹孟德说“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驾雾,终为土灰”,这是伤感的情绪;雨果说“死亡是伟大的自由,也是伟大的平等”,这是达观的态度。后来看到何新先生的一段人生箴言:“1、的确,人生荒谬。因为终局必是死亡。而死亡销融一切:一切价值,一切追求,一切亲情,一切执着,一切意义。 2、但是人生仍然存在,仍然必须面对。 人生的意义在于并且仅在于过程,而这个过程就是生活,活着。于是每个人必须为自己的人生寻找意义、赋予意义。无论是一个皇帝还是一个乞丐,无论是一个贵族还是一个贱民。 3、意义的赋予就是你对自我之人生的抉择,就是奋斗。不仅为了生存,而且为了使生存获得某种意义必须奋斗,必须斗争。是斗争---不仅斗,奋斗,而且要争,抗争。The live is struggle——生存就是斗争! 4、但是不要指望赢。胜利事实上是不可能的,但是失败也不可能! 5、神创造世界并且见证一切。神对于人类最大的嘲讽就是在终局上让一切人获得平等:让赢者输,让输者赢,或者说让一切人通输。只有死神才是彻底的平等之神,自由之神,博爱之神。死神才是无尽的爱。他热爱一切人拥抱一切人,谁也无法逃避他,他最终席卷一切,消融一切,大化一切。6、人生之荒谬,在于我们来自死亡而且必然复归于死亡。所谓生存,不过只是在两个死亡之间的一种无望地挣扎。对于无限来说,任何生存只是瞬间。然而对于个人而言,这是极其美好的一瞬,值得一搏的一瞬。 7、因此不要考虑过去与未来。人生只有此在——此时此地此我之存在,以及此在所必须面对的现实。必须紧紧地把握现在,它的消逝就是死亡。让现在的生存获得哪怕只是瞬间的幸福快乐,或者追求任何你觉得值得为之一搏的某种意义!如果你决定选择放弃,那你就放弃了生存,就必须直接面对死亡。”这段话让我感到震撼,关于死亡没有谁比他谈得更深刻了,而这也坚定了我自己的思考。于是,寻找信仰。但所有这些都属于形而上的思考。真正对于死亡有切身的感受是工作之后的这八年,八年来我先后失去了幺婆婆、外婆、爸爸、婆婆,听闻了许多家里亲戚朋友的离开,各种各样的走法,有人安详,有人痛苦,有人是患病,有人是意外。从前看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看到司马昭死时手指他的儿子断气,觉得不太真实,直到和堂弟抱着爸爸断气才知道死亡的含义。去年,侍奉弥留的婆婆,感到莫名的疼痛,内心有许多愧疚与苦痛,但是难以言表。直到年底回到重庆工作,进入大都会,加入寿险行业,才对死亡有了新的思考。而这些思考正好遇上了阿图医生的这本书,于是想到我们的未来。
这本书的作者阿图.葛文德是哈佛公共健康学院教授,哈佛医学院教授,世界卫生组织全球病患安全挑战项目负责人,作为知名的外科医生,他通过娓娓道来的若干个故事提出了他的思考,在高度工业化带来的少子化来临的情况下,人们如何应对养老和最后的时光,如何突破医院思维的束缚有尊严的老去,他介绍了美国社会包括“辅助生活”“姑息治疗”“善终护理”等可贵的实践。在书中他分析了这些问题形成的社会原因,并且对美国的疗养院制度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所有这些,对中国有非常大的参考价值。
前面说到,关于死亡我们有很多形而上的思考,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讲,更重要的是从经济意义上考虑我们的终点。这本书的价值恰恰在于给了我们一个新的角度,在成熟的工业社会——中国正在开始进入——我们如何处理我们的养老及死亡问题。我的家庭刚刚送走我的婆婆,她在84岁高龄离开我们,在此之前7年,因为摔了一跤,她就再也没有独立生活过,四个子女共同照顾他,其中始终会有一个子女不能外出工作。就在眼前,我的幺爷爷也面临同样的问题,88岁的他三年来状况越来越差,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很可能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老年痴呆),就在今年,我的四爸为了照顾他不得不暂时停止外出打工。同样的例子在周围比比皆是。问题是,这一代老人多数毕竟还有几个子女,如果50及60一代进入老年,作为独生子女的一代如何去赡养可能多达8个的老人?他们的养老金能够让他们有尊严的作出养老选择么?子女如何应对?独生子女一代又如何去养老?美国人给我们提供了许多经验。这是我们的都应该深思的问题。
我们的未来,如何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