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时代都不缺乏追求梦想的年轻人,可是又有多少人,最后成为了自己曾经厌恶的人,并且为成为这样的人还感到自我满足呢?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高家的三个孩子,高卫国、高卫红、高卫强都有着各自的梦想,即使他们有着这方面或那方面的缺点。因为每个人都有拥有梦想、追寻梦想的权利,这是一个人不可被剥夺的权利。他们三个人的梦想,多以爱情的形式展现出来,但他们追求的又不仅仅是爱情,更是希望、信仰、自我生命价值的实现。可惜,最后的最后,姐姐成为了一个平庸的女人,哥哥成为了一个小暴发户,弟弟更是不像话,成了一个吃软饭的。
谁还会记得,那个姐姐,有过当伞兵的的梦想,有过最纯真的爱情,有过艺术上的追求;那个哥哥,敢向貌美如花的女人表白,敢于在女厕旁听曼妙的歌声;那个弟弟,奔跑着追上那个女孩的车,画下那个女孩的身体……没有人会记得了,再也没有人会懂得他们内心的心酸痛楚了,甚至连他们自己都可能会怀疑自己当年的青春就是个错误。
很明显,编剧李樯最喜欢高卫红这个人物,在这个人物形象上,倾注了他大量的情感。高卫红一出场,就是以一个温婉淑女的形象出现,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裙,拉着手风琴,那种美妙的感觉好像随风飘荡。可是一旁嘟嘟响的水壶,沸腾着沸腾着,仿佛那样的不协调,但又是情理之中。
姐姐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刚烈倔强的姑娘,小小的身板总有种一股强大的力量。这一点不难看出,在果子约她在树林里见面那场戏中,果子只是对她敢在小街上骑着一辆车尾有一个蓝色降落伞的车的惊喜与敬佩。她却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果断的脱下了裤子,果子朝地面开了一枪,这一枪是给自己的也是给高卫红的——惊叹于她为了梦想敢于付出肉体的纯洁,而且没有一丝犹豫和挣扎。姐姐之前去报名参加伞兵,她也做过一系列的努力,可是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征兵的军官被别人勾引,给那个人的妹妹开后门,高卫红为了保留一点希望——那个军官是喜欢自己的,将自己好不容易凑钱买的烟酒,全都从桥上手一推进了河里。姐姐早已将自己的梦想与这个男人捆绑在一起,她不敢当面去质问这个男人,也是一种自我欺骗、自我安慰,给自己的梦想留下一点残存的希望。也许那只是酒瓶掉进河里的扑通声,但我仿佛也听见了梦破碎的声音。
姐姐只好继续做着无聊的工作,从在托儿所带孩子到药剂厂刷瓶子,总而言之,都是一份日复一日、无聊乏味的工作。 老天爷也是眷顾这位刚强烈性的姑娘的,给她送来一个知己,尽管这位知己已经上了年纪,但他们的思想、人生追求是一致的。姐姐寻着声音,一步一步向上走着楼梯,仿佛是一段属于她的朝圣之路。两人一见如故,虽然姐姐用了自残的方式让老人同情自己。姐姐拉手风琴、老人在镜子前跳朝鲜舞,那样的画面是多么令人心动啊!导演也特别有心,拍摄镜子中的他们,其实也是为了告诉我们一切都是梦幻的、虚拟的、脆弱的。从外面走进来的两个阿姨,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我们从他们蔑视、不屑的眼神中已经明白了一切。姐姐和弟弟从老人那里得到的不仅是美味的食物、一张电影票,而且是他们缺失的父爱、家庭的温暖。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可想而知,老人受不了舆论的压力,有时候言语伤害确实比肉体上的疼痛更令人痛苦。老人自杀了。姐姐被骂狐狸精。姐姐的同事没有一个人帮她,她也受不了那一群女人了。
那天下起了雨,高家一家人在做煤球,一个个煤球是那样精致完美。可是突然袭来的大雨,一切都完了。他们再怎么努力,用砖头、沙子围住,煤球还是与雨水一起流走了。姐姐摔了一跤,一切都变了。她抵抗不了这么强大的命运了,现实太残酷了。她只能向命运、生活妥协了。这辈子就找个人嫁了吧,有份稳定的工作,还谈什么梦想啊。那些都太不切实际了。姐姐便开始和小王相亲,也不要爱情了,给她换一份工作就行了。母亲给她做被褥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送给姐姐的一块表,姐姐也送给了哥哥。因为姐姐她不再需要时间了,没有了梦想,青春也就不在了,还要什么时间呢?人哪,在没有梦想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亡了,此后活着的也就是没有灵魂的肉体。
哥哥这个人物,既可怜又可恨。我们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哥哥傻傻的,还那么胖。哥哥从小生了脑病,智力低下,因此,爸妈也总是偏爱哥哥。过年分糖的时候,一家四口都要多拿出一些糖给哥哥,弟弟妹妹其实都不愿意,但也没办法。生活中就是有这样的现象,家里最出色的那一个得到的爱比不上家里最没本事弱小的那一个。因为父母总想要弥补那个弱小的,希望他过的好一点,这到底好不好呢?可是这对另外两个孩子是造成了伤害,他们才到老人那边寻找家庭的温暖、缺失的爱。过度的偏爱,让哥哥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他也没有一点愧疚和不好意思。他在面粉厂里一直被张喜子他们欺负,用空的烟盒让他多干活,哥哥却什么也不知道,爸爸说他被欺负了,他还维护那些欺负他的“朋友们”。给他换工作的时候,他还怪父母一直给他换工作,害他都交不到朋友。
后来他在食品厂工作,工友对他不错的,但是他自己做了糊涂事。因为看上了纺织厂女工花陶美玲,告诉母亲,母亲也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样,就偷偷拿钱给陶美玲,让她帮忙骗骗自己的儿子。那个手里拿着向日葵的哥哥,是多么天真啊!他也向往追求“美”,希望自己像陶美玲一样,被周围的朋友包围着,打扮时髦,十分体面。
某一下雨天,哥哥去弟弟的学校送伞。他再次被学校的朗朗读书声吸引,被女厕所里美妙的歌声吸引。可是,人家却以为他是流氓,进行了群殴。难道弱者的心灵都是肮脏龌龊的嘛?更可恶的是,弟弟竟然也厌恶自己的哥哥,大喊了一声“他不是俺哥”,并把雨伞狠狠得戳进了哥哥的大腿。甚至,弟弟买了老鼠药,夜里偷偷放进哥哥的杯子里。不巧,被姐姐发现了,也被爸爸妈妈发现了。第二天早上,妈妈抓着哥哥心爱的大白鹅,让大白鹅喝了那杯水。大白鹅挣扎着挣扎着,然后死了,仿佛哥哥也死了。
从前的哥哥不在了,他被母亲带去相亲,和一个农村姑娘结了婚。农村姑娘是个跛脚,由于爸妈重男轻女,不肯花钱为她治病,留下了后遗症。这难免对她心灵造成了伤害,她觉得世界是不公平的,父母是不公平的,别的人都不值得相信。哥哥曾经向往的美好,在这个女人身上一点影子也找不到。他们开了个砂锅店,生意不错。哥哥让她买双高跟鞋穿,她也不舍得花那个钱。张喜子来找哥哥借钱,哥哥问,你咋没跟陶美玲结婚。张喜子说,中看不中用,不生孩子要她干嘛。可见,张喜子并不能欣赏那种美,反而糟蹋了人家姑娘。别人都以为哥哥傻,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明白。哥哥第二天把以前帮张喜子他们干活赚的香烟都送给张喜子,让他拿去卖了,能有不少钱呢。张喜子愣住了。哥哥不知道,其实香烟盒都是假的啊!当年张喜子他们都骗哥哥免费帮他们干活。真是世事难料啊。
弟弟也从一个十七八岁的小男孩长大了,他的心路历程也令我们感到痛心。他也有对爱情充满过期待,喜欢上一个非常纯洁、美丽、大方的女孩子,只是这个女孩子对他说,我只是可怜你。他啊,也还画过女孩子的裸体。我们总是避讳谈论两性话题,他的父亲也是,把他赶出来家门。他也觉得丢人吧,后来在影院里没心没肺、放肆得大笑,笑得比哭还难看,那一刻弟弟也死了。他离家出走,在一个敬老院里干活,仿佛他也是个老年人了,没有了期待。在姐姐、爸妈目瞪口呆得看一部爱情剧时,他回来了,带着一个时髦的女人和一个小男孩。爸爸带他去找工作,他不乐意。他反而更愿意和老年人下下棋、耍耍赖皮、吹吹牛,带点回家做饭带孩子,连那个歌女都说,早知道就不和你结婚了,以前养一个人,现在养两个人。
弟弟和姐姐去街上买菜时,姐姐看见了当年的伞兵。那个伞兵以前是特别帅气、特别清爽整洁的,现在他胡子拉碴、头发凌乱、在街上啃包子,自行车座夹着卫生纸。曾经那么有梦想的男人,也被生活掩埋了所有的美好,只剩下生活的琐碎。姐姐蹲着挑番茄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哭了,静静地哭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却是那么的痛苦。因为她的梦想破灭了,军官那句“您…您贵姓”,让她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她还是对弟弟说,那个人说永远爱我。这只是她内心强烈的愿望罢了。她隐忍着,隐忍着,一个人默默承受所有的伤痛,没有人会懂她,没有人能理解她内心的痛啊。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悄无声息。
一晃又是几年过去,这高家三孩子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在冬天的某一天,这三个小家庭一起去看了孔雀。姐姐和丈夫、女儿走在前面,姐姐对女儿说,爸爸老家漫山遍野都是孔雀。仿佛姐姐总是生活在别处,有人说,这个时代的人们没有遇上好时代。弟弟一家走在后面,是一如既往的无所谓,“反正冬天孔雀也不会开屏”。时代对人的束缚,弟弟也已经无法挣脱了,或者这是他心灵的严冬,不再有期待,不再有希望。哥哥和媳妇走在后面,两人想着,等有钱了在自己家开个动物园天天看。哥哥再也欣赏不了这世上的“美”了,和他媳妇一样庸俗了。
最令人诧异的是,孔雀在他们走后,静静地、慢慢地开屏了。这也象征着,高家三孩子青春短暂的绽放,凋零时却无人怜惜。那个时代的年轻人被要求按社会模式成长,但是他们不愿意屈服,以独立的自我绽放着。尽管最后,物是人非,三人内心已无法欣赏美、没有勇气追寻各自的梦想,但是至少他们曾经为自己的梦想努力奋斗过。
人一辈子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应设法摆脱环境对你造成成的束缚,在你活着的时候,以超人的毅力跳出你的躯体、你的思想以及种种得失考虑为你设下的樊笼,跳出整个人类的圈子,将目光移向别处。勇敢地追寻自己的梦想,绽放自己美丽的青春。
正如顾长卫导演所说,我们也不愿孔雀最后不开屏。和解宽慰也好,自欺欺人也好,孔雀最终开屏了,也给我们大家一个希望。尽管一生再黯淡,平庸的岁月再漫长,也可以等到开屏的瞬间,这样的瞬间便足以照亮整个生命。
习惯了在黑暗中行走,我们也许会失望,会怀疑。但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丝光亮,值得我们为之付出全部的努力。愿我们的未来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