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课的作业。剧本。
我的身体有话要说
第一幕:独白
我的母亲
和奶奶
都有着下垂却丰满的胸
或许她们生育之前
曾拥有挺翘而丰满的胸
我曾想触摸母亲的胸
却被她喝止了
为什么不允许我触碰呢?
妈妈?
或许我的父亲曾经触摸过
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当你看着男妇科大夫按压我的胸的时候
你模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呢?
19岁生下孩子
“我不是嫌胸小 连医生都说我的胸不需要垫 可是喂奶之后下垂了 我就想让它重新挺起来”
当她对着病房其他女人
晃着部分消肿的
挺拔的胸
你露出讥讽的笑
你在笑谁呢?
你自己吗?
还是她一天前还插在腋下的
粗粗的导血管?
还是她持续了一个下午的手术?
还是她第二场持续了大半夜的手术?
还是躺着旁边病床上
乖巧地听你的话
垫了鼻子的我?
我时不时会揉摸我的胸
当我运动腹部
我的乳头和肚脐
看起来像是小黄人
我对着镜子
呵呵直笑
第二幕:我好疼
场景:手术台。鼻子整容手术正在进行。一个女孩躺在手术床上。身边是一位主刀医生,一位在旁观察学习的医生和一位护士。“我”就是手术床上的女孩,但“我”坐在手术台边上的一个高脚凳上,离整个手术台场景有一段距离。
“我”:
(一开始注视着手术台,然后缓缓地转过身,面对观众。面带微笑,但同时有些悲伤,一边转身一边说)医生正在割开我的鼻子。不疼。但我能感觉到他在非常用力地把假体往我的鼻子里压。
手术比我想象的要随意得多。(看向手术室的门)其实,连手术室的门都没有关。要是有什么人从门外经过的话,要是她正好看见这一幕的话,(笑着看向观众)她会不会被吓到呢?(思考,慢慢地说)应该会吧。
(看向手术台,慢慢地说)我很害怕。我看不到自己的脸,只模糊知道手术的进展。我想放弃。我不想垫鼻子了。我不想整容了。麻醉只麻醉了我的脸,我的四肢是可以移动的。(站起来)我想对医生说,医生,我好害怕!你别摁了!我不想垫鼻子了,我放弃......但是,我没有说。
(面对观众,指向另一位医生)看见医生身边的那个小跟班了吗?我第一次见医生的时候他也在旁边。(坐下来)你们知道,那次医生问了我什么问题吗?(自嘲地笑,抚摸自己的脸)他问我,你的脸是平时就这么大,还是肿的呢?
他说,鼻子只是个开始。他说,我的五官太分散,如果要变得好看,(摸自己相应的器官)我需要垫额头、割眼角、垫下巴、面部抽脂。
(模仿医生事不关己的语气)“至于削不削骨,那还得看这些之后的情况了。”
(冷笑)我的妈妈就坐在我身边。我一边尽可能幽默地回应医生的问题,不让自己的处境太难看,一边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允许这个医生对我的脸指手画脚。
不过,他的这些话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摇摇头,回忆状)。
(灯光关)
(不同的男、女、老、少的声音)
“你长得这么丑,不会有男生喜欢你”
“你为什么手指这么细,脸却这么大?”
“你的身材很好啊,学化妆,换个发型就好了”
“你的皮肤很好啊,就是鼻子上太多痘痘和黑头”
(母亲的声音)
“你的鼻子太塌了”
“你爸是双眼皮,怎么到你这儿就成单眼皮了呢?”
“你的眼睛啊,要割”
“垫了下巴,你的嘴唇就能不外翻了”
(灯光开)
“我”:
(耷拉着肩膀,低着头)我也讨厌我的脸啊。(抬起头,眼含泪水,看着观众,然后站起身,走到手术台旁边,弯腰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自己)不然,我怎么会接受妈妈的建议,躺在这儿呢?
(闭上眼,不想看自己的脸)我讨厌我的鼻子,我的眼睛,我的额头,我的嘴唇,我的下巴。我全部都讨厌。我想把它们都换掉。我想变漂亮。
(抬起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不。不漂亮也可以。变得普通就好。就做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不被人说丑,不被人羞辱。安稳平静地长大。不像现在这样活在蔓延的恐惧里。看着别人的眼睛的时候,止不住地想对方是不是觉得我丑,觉得我碍眼。不敢和其她女孩讨论喜欢的男孩,怕她们说像我这样丑的女孩,不配喜欢别人。
(低头,强迫自己看着自己的脸,缓缓落泪)可是我不想讨厌我的脸。我不想讨厌我自己。我不想改变。凭什么我不能就带着这张脸,不被羞辱地活着呢?凭什么要由我承受这些痛苦和纠结,最后躺在这个手术台上,改变自己呢?
(站起来,恨恨地看向小跟班)你凭什么用那嘲讽的眼神看我?!你觉得我很可悲,很可笑吗?你觉得你比我高贵吗?哼(冷笑)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没有像我这样被教会自我厌恶的人,你靠什么吃饭?!你不过是这个绞杀人的社会里助纣为虐的鬣狗罢了!每天在这个地方,吸食着人们的痛苦,你知不知道,你的样子,有多丑陋?!
(端详自己的脸)要是我的鼻子会说话,它会说什么呢?它会恨我吗?它会恨我允许别人对它指手画脚,把它割开,把不属于它的部分硬塞进去吗?
(灯光关)
鼻子的独白:
如果厌恶可以杀死人
我已经死了很多遍
被你身边的人厌恶
被你的母亲厌恶
被你厌恶
你为什么讨厌我呢?
我是你的一部分啊
你觉得你可以
一边讨厌我
一边喜欢你自己吗?
我明白你
我知道他们都讨厌你的脸
我知道你很难对抗他们
可是你把这些厌恶都吞进来
你知道我有多疼吗?
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皮下是假体
鼻尖是从你耳朵取的软骨
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柔软了
你时不时会摸摸我
在摸我硬硬的鼻弓的时候
你在想些什么呢?
第三幕:放我出去
场景1:书桌。我不经意间浏览到雪莉确认死亡的新闻,惊地流下了眼泪。
(切换)
场景2:游泳馆的女公共澡堂。我坐在换衣间的长条凳上,时不时瞄一眼来往的人们。
(看向观众)在来公共澡堂洗澡之前,我几乎没见过其她女人的裸体。垫鼻子前后住院的时候,旁边病床的姐姐曾经向我们展示过她还没消肿的胸。那可能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不加掩饰的其她女人的胸。
(站起来,走向淋浴间)我不喜欢穿内衣。从来没喜欢过。不过这两年我才敢不穿。不过也不敢完全不穿。夏天穿得少,衣服轻薄的时候,我还是会穿上内衣。热死了。又闷。要是我的乳头能说话,她们肯定会大喊:闷死我了!放我出去!
(打开花洒,开始冲洗)我是从休学在家的时候开始不穿内衣的。南方夏天湿热,我又几乎不出门,平时就套一条短裙糊弄过一天。有一天,我就那样开门接了一个外卖。关上门转过身,我妈站在我身后,眼神冰冷。
我僵住了,因为我知道她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谴责、羞耻、不敢相信。她暴怒。质问我为什么不穿内衣。我解释。她依旧暴怒。
(场景切换。母女对峙)
“你以为送外卖的都是什么好人吗?”
“你知不知道楼道间都是有监控的?”
“你以为那些看监控的人看不到吗?”
“可我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眼光,改变我的穿着?”
(冷笑)
(不敢相信,试探着)“你该不会,觉得我不穿内衣,就是放荡吧?”
(点头)
(不敢相信,笑了出来)“天啊...”(沉默)“你看那么多欧美街拍,很多女明星都是不穿内衣,露出乳头的啊”
“那是美国。能一样吗?”
“...你知道雪莉吗?她是韩国人,也经常发不穿内衣的照片啊”
“你和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她好看我丑是吗?”
(沉默)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是在自暴自弃?”
“对”
(场景切换回澡堂)
那之后我和我妈几乎没说过话。那不是她第一次用语言伤我,也不是最后一次。要是这些伤害能在身体上划出伤痕,我早就千疮百孔了。
好看的女孩子不穿内衣是放荡,我这样的丑女不穿内衣是放荡加上自暴自弃。哈哈。这就是我妈,同样作为一个丑女,给她,给我,下的定义。
(又笑出来)说起来还有更可笑的事情呢。我初中的时候可能因为乳腺增生,胸部只要稍微按压就会疼。我妈带我去看中医。是她朋友推荐的男妇科大夫。乳腺检查嘛,肯定是要按压的。当时我妈就站在旁边,看着大夫按压我的胸。
(若有所思)那时候吧,我们3个人都在场,却又都想假装不在场。
我妈问大夫,说我的乳头太黑了,乳晕颜色也偏深,是不是不正常。大夫说没啥不正常。结束之后,我问她,该不会是因为觉得乳头黑、乳晕颜色深代表我不纯洁所以才问大夫的吧。她默认了。
(嗤笑)嗨,我这辈子,怎么摊上这么个妈。
(冲洗结束,开始擦拭)你知道吗,那之后我也开始这么想。万一别人看到我的胸,我的乳头,也怀疑我是个性生活不检点的荡妇呢?我多委屈啊!多掉价啊!
(又笑)毕竟像我这样长得丑,身材平平的女人,除了“处女”“纯洁”以外,还能有什么筹码呢?你说是吧?
(走回更衣室,开始穿内裤)可是我就是不喜欢穿内衣。在家里的时候我还喜欢光着身子走来走去呢。感觉很自由。
(没有穿内衣,直接套上短裙)我其实挺喜欢公共澡堂的。在这里,我能看见各种各样没ps没加滤镜的女人的身体。真的什么样的都有。也有各种各样的胸和乳头。让我感觉自己正常很多。
(穿好衣服,走到外面吹头发)就叫我自暴自弃吧。我知道我还是会被看,被凝视,被认为是自暴自弃的荡妇。不过不穿内衣真的是舒服啊。哎。其实先前和暗恋过的男孩子两个人一起唱歌的时候我也想不穿内衣的。但是我怕吓着他。哈哈哈。我其实还构思了一个小段子,不过当然是没能真的说出来的:
(注意到对方因为我穿短裙而紧张)
“放松,我穿了裤子的”
“我只是没穿内衣而已”
“就像你一样”
(进入电梯,觉得自己的段子很妙,咯咯地笑)哎哟,要是真能说出来,他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我也真是累,穿什么还要考虑他的感受。
(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向室外)我总是能感受到我的乳头。她们很敏感。就像我一样。这样没什么不好。不是吗?
(走到室外,在阳光下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