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是我这几天和外婆电话聊天的内容。站在外婆的角度，用第一人称整理出来的一篇文章。）

我生于1939年，是广东省化州市长岐镇昭村人。在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因为意外去世了，而妈妈改嫁做他人妇，剩下我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Part1：被卖给地主的那些日子

当时，很穷很穷，我们都吃不饱。别说肉了，连白米饭都很难吃上。我们都是稀拉拉的米粥，配一点野菜，就这样子活过来了。

在我8岁的时候，家里实在是穷得没米下锅了。爷爷迫不得已将我卖给一个地主，换取了9斗米。

我在地主家里，每天的工作是放牛，一共4头牛。每天用绳子绑着牛的犄角，用鞭子赶着牛到草地吃草。吃完了之后，又将这些牛赶回去。

大年初七，我们村子年例（茂名市独有的习俗）的日子，爷爷将我从地主家接回去过年例。大年初八就送我回地主家了。我一直哭，一直央求爷爷不要送我回去。但，无论我怎么哭，我还是得回去。

第二年的大年初七，爷爷没有过来接我回家过年例。一定是爷爷怕我又一直哭，死乞白赖不愿再回地主家。

我不愿意再回到地主家，我害怕。一个小孩子从地主家逃出来，然后又被抓了回去。我看见这个小孩被地主捆绑着并吊起来，在下面烧火，活活将他烧死了。

日复一日，我不再盼爷爷过来接我。

直到1949年，整条村笼罩着非常快乐气氛，许多人在奔走疾呼，“解放啦，解放啦！”看到很多被卖给地主的人都纷纷逃跑了。看到他们都跑了，我立马将这几头牛拴在树上，一路飞奔回家。

到了江边，本来船夫因为我没有钱，不肯送我到江对面。然后，我跟船夫说，：“江对面有我的亲戚，到了之后我会跟他们拿钱过来还给你。”就这样，船夫就送我到对面了。

一下船，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奔家里。回到家中，我直接躲在床底下。后来，地主找上门，奶奶说，“没看见她回来，不知道她死哪去了。”地主悻悻地走了。

从此，我又过上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的日子。

Part2：我嫁人了，有了一个新家，可穷日子依旧

16岁的时候，爷爷奶奶让我嫁给参加抗美援朝战争一个男人。

他也是一个悲惨的人。在十几岁的时候，被他的爸爸卖去当兵，换了一些米回来。解放了，他回到家里。没多久，抗美援朝战争即将打响，他随着部队远赴朝鲜打仗，还立了两次三等功。最后，因伤转业回来。

他已经27岁了，比我大了整整11岁，我不愿意。可是，无论我怎么反对，爷爷奶奶依然坚持他们的意见。我是他们一手带大的，我也没有读过书，也没有什么能力。我不听他们的，又能怎么样呢？

最终，我还是嫁给了他。没有嫁妆，房子又小又破，那张床又旧又脏。

奶奶没有等到我第一个孩子出生就去世了，而没过几年，爷爷也跟着过世了。我的娘家没有亲人了。

生活依然继续。

我生了6个小孩，两个女儿，四个儿子，也算对得起老李家了。

老李当时是生产队的队长，一个月也就十几块的工资。可是，老李喜欢打牌，赌博。这一点点工资都不够他打牌的，补贴家用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在孩子们长身体的时候，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总是一点点米煮一大锅。没有菜，连野菜也没有，只能用一点点盐混匀吃了。那一锅粥很稀很稀，孩子们很容易就饿了。

孩子们很久很久都都吃不上一顿白米饭，肉也只能在过年的尝一尝。过年，买一斤猪肉，拜神之后，切开一小块一小块。然后，平均分好每个人几块。

让我很欣慰的是，在这些穷得连饭都吃不起的日子，孩子们都懂得互相谦让，尤其是我的大女儿。记得有一次，她嘴里正在嚼着一块肉。当弟弟想要吃时，她会毫不犹豫从嘴里拿出来给弟弟吃。

终于等到孩子们长大了，两个女儿也相继出嫁了，我们的生活也慢慢好起来了。可是，老李还是那样，喜欢打牌；总是吃最差的食物，从来没吃饱一次；有病也是忍着，不会说更别提去医院了。

2005年3月27日，我买了4.5块猪肉，煮熟了。然后，我就去大女儿家里了。而，老李和往常一样，吃了一点东西就去南安圩坐坐或打打牌，打发时间了。下午的时候，老李觉得有点不舒服，就走回来了。回来的路上，在一条水泥公路上跌倒了，倒在一堆细沙上。

当时，大女儿接到家里的电话时，我和大女儿两个人匆匆回家。接着，大女儿到圩上的卫生院请来院长。院长到的时候，看了老李之后，说，老李没气了。那条公路和那堆细沙的高度不过50厘米左右，老李怎么就这样了走了呢。

我恨老李，就这样走了，一句话都不留给我。

我打开了那天煮的那锅瘦肉，老李没有吃。老李这辈子，没有吃饱过，总是饿着肚子。如果他还在，我会给他煮点汤水喝，我会给他买点零食吃。

Part3：令我悔恨一辈子的事

老李有一个弟弟，他在吴川的税务局工作，一个人人艳羡的金饭碗，每个月可拿40多块工资。可是弟媳是好吃懒做的人，弟弟40多块的工资根本就不够他花。没办法，弟弟为了几百块的专业费，申请转业回家，放弃了这个金饭碗。但是，弟弟的这个牺牲没换来弟媳的感激，反而跟弟弟离婚了。没多久，弟媳就嫁给别人了。

弟媳生了三个小孩，两男二女。可是弟弟没有好好照顾这几个小孩，两个儿子相继去世了。侄女就提出，将我的二儿子过继给弟弟。老李觉得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关系。可，无论我怎么不同意，依然说服不了老李。每次我谈起这件事，老李都是一顿臭骂。

在老李的默许下，弟弟和侄女就哄我的二儿子过去他们家了。就这样，我的二儿子就过继给弟弟了。二儿子到了弟弟家，也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弟弟总是很晚才回家煮饭，二儿子因为太饿了，经常回我这里吃饭。

二儿子长大成人后，曾责怪我将他过继弟弟。我何尝不责怪自己，我何尝不伤心，我何尝不后悔。

直到现在，想起来，我依然非常心痛，依然非常悔恨。

还好，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过去的那个时代与现在这个时代，相去甚远。现在的年轻人没有经过我的那个时代，再提起以前的事情估计就会被人笑。在我看来，有漂亮房子住、不用挨饿、可以去上学就已经很幸福很幸福了。现在这一切都实现了，特别是看到两个女儿都过得很好，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