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走了……
听大人们说,姑姑生在一个秋天,走也是秋日里走的。
当我还是一个孩童的时候,在家闲着无事就爱翻照片,第一次见到姑姑就是在一本厚厚重重的相册里,那是一个面容秀气、皮肤白皙的女孩子,简单的马尾,眼眸温柔明亮,脸颊左侧盛开着一束玫红色的郁金香。我感叹这份美,在脑海里努力搜索着她的身份,但发觉我好像从未见过她,索性跑去问我妈妈。
妈妈说她叫秋月,是我爷爷的小女儿。年轻时候她俩关系亲如姐妹,她和我爸还在恋爱的时候,每回去爸爸家玩晚上都是和姑姑躺一张床。妈妈有一回去爸爸家穿了件新毛衣,姑姑看到赞不绝口,年轻的少女对漂亮衣服的喜爱程度不比小孩子对玩具的执着程度低。最后妈妈在即将回家的时候把衣服送给了同她一样年轻美丽的姑姑,姑姑在车站挥手送别,微笑的脸上带着一双哭红的眼。
秋月,秋月,就是中秋夜里那一轮皎皎明月
妈妈一下子说了好多,仿佛那个封存着青春岁月的盒子一下子被打开,那满身带灰的翠绿色的蝴蝶从盒子里蜂拥而出,翅膀上带着十多年前的阳光、带着她们那个时代青涩的味道。
“可是,你姑姑在二十岁的时候得直肠癌死了。”
秋月,秋月,春时的花,秋时的月,朝开夕败的花,阴晴圆缺的月。
家里人从来没有提起过我的这位姑姑,但她的照片静静躺在那本厚厚重重的相册里,我知道他们不提,但他们也没有忘记。
二十岁,直肠癌,黑夜,哭声,寒冷。
我总会想到,多年之前,那个悲伤的秋天,我的姑姑在饱受折磨后年纪轻轻却骨瘦如柴,我的婆婆爷爷面对他们病重的女儿束手无策又泪流满面……
终于在一个秋夜,历经无数次阵痛的她气若游丝,在寒风里摇摇欲坠,就像一盏没有油却一直努力燃烧的灯芯,在用尽最后一滴能量后被死神的黑披风吞没。
即使是走,也要好好走。妈妈说,姑姑的离开使她一直不能释怀,在同我爸爸结婚的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里见到了久违的秋月,她记得很清楚,在梦里,姑姑还是老样子,扎着一个马尾,穿着妈妈送她的那件毛衣,面容秀丽。姑姑说:“姐姐,我要去广东了,我在那边找到了工作……”
在黑暗里,眼泪从妈妈的眼角不断滑下来,她哭醒了。醒来,窗前月光如水,窗外树的枝叶在风里徐徐摇摆……
妈妈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她却相信姑姑的应该是在广东那边投到了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