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见过真正的犀牛长什么样子的时候,我在书上看到这个名字,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只犀牛,拖着沉重的身躯笨拙地行走,我和它打了个照面,看到一双湿润的眼睛,那顶着独角的脑袋晃了晃,就背对着我,缓缓走向茂密丛林深处。
多年以后我明白了,它是我幼小心灵的产物,是我童年的映射。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竹枝词·刘禹锡》
黑板的右下角是我昨晚挑选的一首诗,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许承从四年级起就要求我们每天背一篇古诗,由课代表我在每晚自习课下后选一篇抄写在黑板上。多年之后每每回忆起我的这位启蒙老师,记忆总不免相伴教室里孩子们的郎朗诵诗声。
我很喜欢刘禹锡的这首《竹枝词》,许承说,东边日出西边雨,写得是春日江上多变的阵雨气候,但我们地处北方,我对他言语里那水雾缭绕的江河之畔心生向往。
然后我就走神了。走神之前扫了一眼旁边的周泽凯,他把《恐怖故事》垫在课本下面,饶是如此依然看起来昏昏欲睡,与课后那幅耀武扬威的古惑仔样完全对不上号。多么可悲,他向往故事书里黑帮老大兄友弟恭生死不畏,可不知道老大也要吃饭睡觉,偶尔还拉回肚子,更别说他年纪还不够,还要上学,听课,打盹,做小动作。
唉,我怎么知道呢?因为他老跟我讲这些有的没的,他讲得激情澎湃,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我盯着教室门的缝隙出神,这时节是夏天,外面阳光肆虐,仿佛都要顺着门缝溜进来了,许承淡淡的嗓音读着课文,我感觉我也要睡着了。
我来到这里才一年,只长了一岁,却感觉长大了很多很多。来时的懵懂无知现在想来都要羞愧得钻地缝里去。
我是被家人匆忙送到这里的,那是惠风和畅的春天,学校里树木繁多,遮天连叶,还未来得及处理的黄土路面有些凹凸不平,风过必定卷起沙尘。接领我的阿姨是爸爸朋友的妻子,我在她的房间度过一个几乎只是浅眠的夜,等第二天清晨走出房门,才真正看清这个即将栖身的地方。
那时许承就站在门外屋檐下,低着头打量我。
“这孩子长得真可爱。”他捏捏我的脸。
后来我知道他是我的班主任,不出意外直到小学毕业他都一直是。那年他才27岁。
许承很喜欢我,喜欢的有些过分了,他明显的偏心让我上学期被全班女生孤立了起来,他喜欢一个孩子喜欢的堂而皇之不加掩饰,或许是年轻,也或许是不在乎。我是不知道了。
他为什么喜欢我?许承总是对阿姨说,这孩子长得真好看。他还喜欢我写的作文,我们上完第二节作文课他就把我叫到他房间去,许承没有办公室,这所学校的老师都没有办公室,许承的房间四壁干净,放一张床,一个脸盆架,一个书柜,一张桌子,桌子摆在窗下,桌上散落堆积着学生们的作业本,门上挂了靛青门帘,其实就是一块随处可见的布料,我在家里看到妈妈用这种布包包袱。
许承问我是不是喜欢看书,我不想说话,就点了下头。他说:“以后作业做完了,晚自习就过来看书吧。”
因为来得太匆忙,我一本书也没从家里带出来,开学短短几天,就把所有教材课本都翻了一遍,这里没有图书馆,没有东西可看,我就只能发呆。
许承的书柜里有各年级的语文课本,新旧版本都排列的整整齐齐,还有许多我名字都不认识的字典一样厚的书,很像我家里那一套百科全书,但这些书的作者名字都很长,还带着小点,我不是很懂。许承说,那都是外国人写的。
“那我看得懂吗?”我问他。
他似乎很高兴我能开口说话:“能,你这么聪明,一定看得懂。”
我想了想,在这样的地方,我还能期待什么。
“哎!”胳膊上传来痛感,我猛地回神,周泽凯正用他的笔捅我手肘,幸亏他没拔掉笔帽,否则我跟他没完。
“老师叫你。”他小声说,然后低头偷笑。
啊!我赶紧站起来,许承正淡淡看着我。应该问了问题,可我哪知道是什么问题。我偷偷看他一眼,只好低头盯着课本,一言不发。
“坐下吧。”许承平静的声音传来,我松一口气,隐约听到他轻叹了一声。
下课后我用课本砸周泽凯的脑袋,是他戳我胳膊的回礼:“你怎么不告诉我他问了什么问题!”
周泽凯猴子一样左右闪躲:“你也没问我啊,我还当你知道呢!”
“你……!”一招没命中,周泽凯已经冲教室外去了。
门一打开,阳光果然都溜了进来,照在水泥地面上,罅隙里的尘土颗粒都瞧得清楚。不知道午饭是什么啊,希望有凉拌的豆芽菜,周泽凯说,吃豆芽长个。他说的话多半不能信,唯独这个,我妈也这么说过,所以应该是科学的说法。我又想起下午的广播内容还没有准备,那个讨人厌的副主任要求重新改代表演讲稿,还要去刘老师那里补素描基础课……天,要死了。
午饭后我去许承房间送作业,门帘掀起,扑面一股烟雾,许承在抽烟。他抽烟很凶,牙齿被熏得发黄,这一年他28岁,看着却像和我爸爸一样大。他抽烟时会习惯性发一会儿呆,每当这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隔离出去,我都不敢跟他说话了。那是我看不懂的表情。
但我记得那样的表情,在副主任抖着我的演讲稿说“什么叫人生?你才多大?懂什么是人生吗?这些字眼一律给我去掉!”时,许承原本带着讨好笑意的表情一下子收起来了,那么几秒钟,他就露出了这种我不懂的表情。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
副主任看许承的眼神像狼一样冰冷,我心里的火苗气得一跳一跳,我可以说我懂的,我懂什么是人生,甚至更懂什么是生命,懂我自己已足够,这些原本就没有答案的东西,又怎么能轻易认定别人不懂?
可是这时候,我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仿佛有一根线把我和许承连接起来,我恍惚间感受到他的悲伤。
从许承房间出来,我放弃午休时间,去教室改演讲稿,他没有提上午上课的事,我想着副主任的眼神,和那阴阳怪气的语调,笔下用力得把纸都穿透了。副主任真是很讨厌!
一天之中,我最喜欢的时刻是傍晚,我们的教室在北院,只有我们一个年级,隔壁是音乐室,对面是高中部画室,跨过院子去就是宿舍区,其他的,都是初中和高中部老师们的房间。教室门口种了两棵极大的松树,松叶繁茂的一直垂到地面上去,活动课玩捉迷藏,有人钻进去,却不敢钻出来了,被人拉出来,落了一身的松针,被扎得嗷嗷叫。夕阳光斜剌剌穿过来,穿透层层叠叠的针叶,落在黄土地上,一点儿也没有中午的毒辣辣了。
周泽凯满头大汗冲进教室,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我眼睁睁看着他额头上的汗水溅到我的数学作业本上。
“嘿,有纸吗?”他正用红领巾擦着脸。
我从桌兜里掏出一卷纸扔到他脑袋上。红领巾可以被周泽凯用来做任何事情,擦鞋,抹桌子,擤鼻涕,做完这些后还可以继续坦然地把它戴在脖子上,绑在头上,扎在腰间。哦对了,还能被他用来捂伤口。
说起这个,全班只有我知道周泽凯的秘密,学校每半个月放一天假,每次收假的第二天,周泽凯都在课堂上把衣服偷偷撩起来,从桌兜里掏出一瓶红药水,往自己身上抹。
第一次看到他满身紫红色的伤痕时,我被惊呆了,以为他回家跟别人打架了,但当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收假后他都带着一身伤回学校,我才隐隐觉得不对劲。有一次,他一手蘸着药水,一手把衣服拉起来,艰难地去够背上的一个伤口,那个伤口最深,还有皮肉翻出来。
我努力的把注意力集中到黑板上去,可眼睛的余光总会跳到他的背上,我把药水从他桌兜里掏出来,倒了一点在手上,小声说:“我帮你。”
周泽凯很讶异,但什么也没说。
“谁打你的?”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周泽凯还是那样嬉皮笑脸:“我妈。”
我没吭声,一边注意老师的动向,一边帮他涂药水,快下课的时候,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小声说:“你别告诉别人啊。”
我给了他一个“才不屑泄密”的眼神。
其实那时候我觉得他有些可怜,可第二节课他就把我的课本和作业藏到最后排同学的桌兜里去了,果然,他还是一样幼稚烦人!
我看着周泽凯把擦过汗的红领巾在桌子上一抹,然后随手扔到桌兜里,忍不住说:“你快买个新的吧。”
“什么?”他疑惑地问。
“……算了,没什么。”
“你数学作业做完了?哎,给我抄抄,哎,这怎么有水啊?”
“……”
许承柜子里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只剩下几章了,每次看完一本书,许承都要问我问题,有些问题和书有关,有些无关,但回答问题我也是很喜欢的,因为许承的问题都很有趣。
比如看过鲁迅后他问我:“鲁迅和闰土是不是好朋友?那他和藤野先生是好朋友吗?为什么?”看高尔基的《童年》,他问:“阿廖沙长大以后会是好人还是坏人?”看《老人与海》,他问:“把你放在海边生活,你最害怕什么?”诸如此类。
面前的窗户大开着,只留下一层绿色纱窗,过滤掉夜风多余的劲头,凉凉地扑在脸上,十分舒服。我翻着书页,保尔中弹了,保尔坐轮椅了,保尔的小说出版了——“铁环已经被砸碎,他拿起新的武器,重新回到战斗的行列,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脑子里盘旋着这句话,静静趴在屋里唯一一张桌子上,一时之间动也不想动。许承去教室了,我们从不打扰对方,他去检查纪律,在房间踱步,在床头看报,似乎一点儿也不关注我究竟有没有在看书,因此在窗下睡着是常事,尤其是这夏夜凉风舒适的晚上……许承进房间的时候我不知道,直到他拍拍我的头,我惊醒过来,才发现快到熄灯时间了。
他看了一眼我枕在脑袋下的书,果然抛出了问题:“保尔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我脑袋里还残存着睡意,想了半天,也没有答上来。保尔刚强,果敢,坚毅,忠诚,可我知道许承问得绝不仅如此。保尔是好人吗?对国家对人民来说是的,可对其他人呢?对冬妮娅呢?我不知道,也形容不了自己内心的感触。
我忽然发现,直到此刻我所掌握的词汇并不能支撑我形容心里那更深更矛盾的东西。
许承看了我一会儿,说:“行了,去睡觉。”
我收拾东西往宿舍走去,回头看到许承靠着窗点一支烟,夜色下面容模糊不辨。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年许承笑得越来越少了。
一整排宿舍门前种着一整排梧桐树,秋天梧桐的叶子落在象征性围起来的花坛里,每天清晨我们排排蹲在那里刷牙,等有一天某个同学惊叫“起霜了”,我捡起一片树叶看,枯黄的叶子表面包裹着一层晶莹冰霜,原来已是深秋。
我又快要度过一个完整四季。
秋后的蚂蚱还在蹦达,周泽凯也在使劲蹦达,听同学讲,他在体育课的时候从一面矮墙上翻出去,穿过一片苹果园,溜到大街上去了。我觉得这家伙简直没有智商,溜出去能做什么,难道永远都不回来了吗?回来以后逃不过许承一顿暴揍。许承脾气不好,全班同学就周泽凯挨他的铁砂掌和无影腿最多。
果然,晚自习下后我抱着作业去许承房间,一进门就看到周泽凯被许承一脚踢到墙上,我规规矩矩放好作业,抬头才发现今天的许承有些不一样,周泽凯被他从房间这头摔到那头,脑袋都撞到了柜沿上,一个鼻孔出了血,外套一边被扯了下来,周泽凯眼眶泛红,像是要哭了。许承冷着脸,面无表情。
我忐忑不安地看着,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能不能,别他妈再给我丢脸了。”许承忽然说。
几乎是同时,我和周泽凯都被那语气激得生生打了个寒颤。许承回头,像是才看到我,表情一下子柔和下来。
可我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我想问,许承,你究竟怎么了?然而我知道有些事情我不能问,即使问了也不会有答案。许承所在的是远比我大很多,复杂很多的世界,是我遥不可及的,即使加快了脚步长大也赶不及的世界。
多么令人难过,我们每天见面,却真实的相隔遥远。
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泪痕已经干在了脸上,周泽凯跟在我身后,熄灯时间过了,四周黑暗寂静,只有风吹树叶飒飒声,檐下昏暗的挂灯照出我们两的影子,随着脚步被越拉越长。
“你……你没事吧?”周泽凯挨到我旁边,微微低了头问我。我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居然长个儿了。
我吸了吸鼻子,说:“没事。”
“哦,那你进去吧。”他停在我身后。
我感到莫名其妙:“你不走啊?”
他不耐烦了:“你婆妈什么,赶紧进去!”
我莫名其妙地走进宿舍,过了一会儿又追出去,把晚上发的面包塞到周泽凯手里:“许老师说你下午没吃饭,这个给你。”
周泽凯一言不发,拎着面包,逃难一样跑了。
实在太莫名其妙了。
等到冬天第一场雪降下来的时候,许承看起来恢复了一年前的活力,是嘛,我妈都说,你们许老师年轻啊!只是,明明是好听的话,她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很好看,有些顾虑的样子。
大雪把门前的松树都压弯了枝干,吃过午饭,全班同学都沸腾了,许承换了衣服,带着我们打雪仗,整个空阔的北院都变成了战场,一片混乱之中,我只认准了周泽凯,死命把团起来的雪球往他脑袋上砸,许承瞅准了间隙偷袭我,一球砸到我的后脑勺上,周泽凯见状,捧起一块更巨大的雪球,嘭地砸到许承屁股上。所有人都笑疯了。
这时候年幼的自己尚不知,从此我再也不能看到那样美的雪,再也没有。
不久以后,学校出了一次不大不小的事故,据说是食堂做饭的师傅买了带药的蔬菜,导致所有吃过那道菜的人食物中毒。我们班倒了三分之二的人,女生里只有我安然无恙,连看似鹤顶红都毒不死的周泽凯都不幸卧倒在床。
许承也倒下了,甚至我送药给他的时候,还扶着他吐了一次。
我按照校医的叮嘱把药分好份,一个宿舍一个宿舍送过去,走到男生宿舍外,正碰到外边吐回来的周泽凯,他问我:“许老师怎么样?”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居然会关心许老师?”
他立刻扭头:“算了不问了。”
我忍不住笑了,拉住他的袖子,把一包药塞过去,想了想,又说:“许老师以前说过,你是班里最聪明的一个。”
周泽凯低头盯着手里的药包。我又问:“你妈……还打你吗?”
像是过了很久,他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没有回头:“没以前打那么厉害了……许老师去过我家一次。”
我想了想,恍然。周泽凯已经走了。
这场食物中毒的事故过后,班上的同学恢复的七七八八,只有许承还躺在床上,一开始没人觉得奇怪,直到上了三天的语文自习后,讨人厌的副主任突然冒出来,说临时代我们语文课。
下面同学们议论纷纷,大家脸上都带着抵触的表情,可我顾不得思考这些,还有更严重的一件事——许承不吃东西了。也许年纪再长一点,我就能明白那还有另外一个词,绝食。
我很着急,周泽凯显得比我还要着急。
“为什么不吃,是不是怕又吃吐了?”他问我。
我哭笑不得,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每顿饭我都打好了送到许承房间,又原封不动地端出来倒掉,我隐隐觉得他是在发泄什么,或者报复什么,或者只是在赌气。可赌的是什么气?我又不大懂了。
第三节自习课,天空开始飘起雨丝,教室门开了一条缝,虽已过了寒冬,初春的天气还是乍暖还寒,冷风夹着湿气顺着门缝吹进来,让正对着门的我不住哆嗦。我踢了下周泽凯:“去关门。”
周泽凯给我一个白眼,起身去了,半晌没看到他回来,我奇怪地抬头,周泽凯正站在门边,望着外面出神,他视线的尽头,许承从容地走在雨中,短短几天,背影都单薄了一圈,他端着饭碗,一抬手,尽数泼在了野草丛生的墙根下。
我呆呆看着,又看看周泽凯凝然的背影,忽然鼻子一酸。
那时候我们都不懂,一个年轻的寒门学子,在偏远郊区的私立学校任职,报酬低廉,才华不展,应该表现出的是什么样子。但许承看起来那样乐观,他喜欢孩子,常常和我们玩成一团,也常常让我忘记他其实是个“大人”。
大人的世界和孩子不同,大人的世界那样复杂,我们拒绝读懂,可它却一直在那里,终有一天,我,周泽凯,我们每个人,都会变成那世界里的一份子。
春天结束的时候,许承结婚了。
师娘此前来过学校多次,有时候我去房间送作业,会看到她提着保温桶,把喷香暖热的汤倒进碗里,她喜欢穿白裙子,及腰的长发扑在背上,如同上好的绸缎,她用勺子在碗里搅一下,微低着头,忽然让我想起书里看过的一句话。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从师娘露面到他们结婚,快得不可思议,又一个夏天到来的时候,我升到了六年级,许承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小心抱着那软软暖暖的一团,听许承说,孩子取名为“骞”,张骞的骞。
这一年,周泽凯也转学了,新学期开学我才发现,那个毛茸茸脑袋的愣头小子没有出现。来来去去,其实每一年都有老师和同学离开,可不知怎么,我突然开始为此难过。
学校在操场另一边盖起一栋新的教学楼,是正规的三层楼房,我们毕业班被特殊照顾,提早搬了过去。
再不会有梧桐叶落满地的北院,不会有男女住一整排的宿舍区,不会有音乐室传来的打鼓声,不会有松树,不会有落在黄土地上细密的夕阳,不会有雪仗,不会有当初的人了。
还没见过真正的犀牛长什么样子的时候,我做梦梦到过它,有独角兽的角,有露水般湿润的眼睛,在森林的入口悠然徘徊,这一日,我又看到了它。
那是真正犀牛的样子,和生物课本里的图片一模一样,像泥土一样厚重的皮肤,笨拙的四肢,丑陋的嘴巴,唯独那一双眼睛,小而圆,湿漉漉的,看一看我,晃了晃头,慢慢地转身,一点一点向森林深处走去。
我看到许承的背影,周泽凯的背影,爸爸的背影,妈妈的背影,以及,我的背影。
我在梦里哭出声来。
再见了,犀牛。
来自十二公里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