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回家前,跟妈妈打电话,提及年过八旬的姥姥,多次听她叹气,问及是何事,原来是年迈的姥姥出现了轻度小脑萎缩的症状,经常一个人跑到银行,把所有的积蓄取出,像孩子一样分成一份一份,说要分给子女、孙子孙女、重孙子,剩下的像宝贝一样藏在家里的每个角落,第二天头脑稍微清醒些的时候,把钱全部找出来,放在一起数,数目一旦对不上,便会焦急地四处寻找,每到这时,家里免不了一通翻天覆地如同搬家般的大扫荡。
妈妈说起这些时,我不以为然,心想这是老年人再正常不过的表现,让她放宽心,不要给自己和姥姥太多负面的暗示。
直至回到家中,听到姥姥时而清楚时而糊涂的言语,看到每次吃饭她孩子般极不情愿的神情,想到一年前姥姥精神利落的模样,不由得一阵鼻酸。用撒娇的语气哄着姥姥问她为何不肯吃饭,姥姥指着妈妈专门为她煮了很久很软的米饭,委屈地说“米是生的,无法下咽”,还嗔怪妈妈煮了一辈子的米饭,却还是不知道一碗米应该放两碗水才能将饭煮熟煮软……我在一旁认真听她讲完,一边苦笑,一边附和着她对妈妈的责怪,承诺下顿的米饭,由我按照她说的比例亲自煮好,姥姥这才松开了紧锁的眉头,愿意勉强吃几口还算随心的饭菜。
到了夜里,姥姥不肯睡去,坚持要在客厅陪着一年未见的我看电视聊天,看着日渐消瘦的姥姥,我想借机哄着老人家再吃些什么。想到多年前,我们祖孙二人独自来到石家庄生活的半年岁月里,姥姥最爱吃的便是泡面,滚开的水里下入一块面,放进所有调料,再添些喜爱的蔬菜,外加一个鸡蛋,每次煮好一碗面,姥姥的脸上都是说不出的满足与欣喜。想到这,我果断地起身,穿衣下楼,在便利店买上几包各种口味的泡面和火腿,回到家中,哄着姥姥挑选口味煮给她吃一碗再入睡。姥姥还是意料之中地排斥一切让她进食的提议。无奈,我装傻卖萌地说自己好饿,又不想独自一个人吃夜宵。我深知姥姥对我的宠爱,无论何时,也不会让我受到委屈。果然,姥姥欣然同意与我同吃一碗面,虽到最后也并未吃下多少,但于我,已经甚为欣慰。
在家中待了些时日,便难免被老妈“嫌弃”,有次拌嘴小别扭了一下,我躺在客厅的榻榻米上不肯进房睡觉,本也是没有太多睡意,想赖在外面多一点时间,不想姥姥从屋内走到我身边,又回到了从前精神利落的模样,说了许多宽慰我的话,摸摸我的头,抚抚我的手,临了,在我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这一口下去,竟亲出了我的许多眼泪花花。
老人总是惦念着子女晚辈的一点点付出与照顾,全都放在心里,当做顶重要顶重要的事情。姥姥也是如此,不仅念着我当下对她的好,连过去从前的所有好也都一并念叨在嘴上,记挂在心里。一个小推车、一件小外套、一箱小零食、一根小拐杖……如此种种,都要拿出来反复擦拭,或在亲戚上门走访时反复夸赞自己的外孙女。如此,我心里便越加难受。常年在外求学,如今在外工作,能够陪伴老人的时间少之又少,屈指可数,能做的多些的就只有远远不够的物质上的补偿,心里深知会有懊悔的一天,却也只能屈服于现状,虽然在努力改变现状,却又生怕被现状改变。
返程离家时,生怕看到姥姥的眼神,彼此脸上都挂着笑容,说着许多让对方放宽心的话语,表达着诸多早日再相聚的期盼,却又深知彼此对对方的不舍与眷恋,就是不肯让对方有所察觉。就这样硬撑到房门关紧的刹那,还未转身,思念便已如泉涌,怎么也迈不开离去的脚步。
独自在上海打拼的日子里,想到家中的老者,心里便生起许多安稳和底气。由此便想,每一位老者,都是对家庭的恩赐,是家中的顶梁柱,是子孙的向阳花。有老者在一日,后辈心中便安稳一日,脚下的足迹也便坚定有力一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