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总是要过的,春天也总是会来的,每个人对过年的想法都不相同,特别是八十年代我国物质还不丰富的年代。一件新衣裳、新鞋子、新帽子再配上一串鞭炮就能让一个小娃娃开心地再次期盼来年;一桌有肉的饭菜、有家人的茶几、有唠嗑的朋友再加上一两瓶珍藏的老酒也能让刚经世的年轻人怀念许久。
青春在时间的推移中消逝,青涩也在彼此的穿梭中成熟,年轻的人们脸庞也多了几道皱纹。82年的年过得还算顺畅,至少张家老爷子还在世,还能让小辈们凑在一桌吃饭,大家喝酒聊天,老二说他在外面见到的世界,老大在一旁低声附和,老三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来逗着媳妇怀里的孩子。张解放拿着自己卷的旱烟,大口大口地抽着,不大的屋里瞬间弥漫着烟味,张笑妮对张敬信使了个眼色,他匆忙起来把屋子的门帘拉了个缝隙,他不敢全部敞开,又不好意思说老头子抽烟会影响小孩,只能随便拉开个口子。
“老大,过了年你去铜山的矿上去,我在那边给你找了个差事,苦是苦了点,但工资高。”张解放看了看大儿子说。
“嗯,知道了,爸。”张国信点头说,手上还不时揉搓着老头子给的旱烟叶。这时张国信媳妇瞟了他一眼,不过张国信假装没看到,因为只是老头子的意思,谁反驳也不好使。
“老二,你就按你的意思办,能做到啥程度就啥程度,只要不违法乱纪就行,我看这也改革开放了,现在能弄到钱能过得好些才是第一位的。”张解放又转头看了看二儿子说,大口地抽烟让他咳嗽了两声。
“爸,我知道,你放心吧,现在开放了,挣钱的法子也多,我就多出去走走看看,保准弄赚到。”张家信从口袋里拿出带过滤嘴的烟递给老爸和哥哥弟弟说。
“爸,你这两年咳嗽有点严重了,少抽点旱烟,实在不行抽我二哥给你的烟。”张敬信瞅着老头子说。看似一件让人欣慰的话却让老头子有些不悦。
“老三,你就好好教你的书,我抽旱烟习惯了,带把儿的烟这么贵,我是享受不起,啥时要能抽到你给我的烟,我就知足了。”张解放说着把旱烟嘴在脚底板上敲了敲,又说了句:“大家吃饭吧,过完年各自好好过日子。”
张解放还有一个女儿,就是老四,老四张莲秀也已经成家,嫁到了隔壁村一个普通男人家,过年自然要在婆家。张解放此刻心里还是惆怅的,四个孩子论学习,只有老三从小成家好,老大说话有点结巴,可为人善良,毕竟是老大,年轻的张解放那时总想着把老大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可事与愿违,老大的性格和自己完全不同;老二的性格和自己比较像,可就是不着家,在部队干了三年退伍回来后就天南海北的跑,总是有点眼高手低的样子,让人不省心;老三倒是很孝顺,学问比两个哥哥都要高,因此才给他找了个老师的营生,可就是觉得他那媳妇太强势,要是以后自己先走了,婆媳之间的关系肯定紧张;老四就不说了,反正嫁人了,只要在人家那边好好过日子别没事跑回娘家就行。想着想着张解放竟然胸口憋闷,直喘粗气,还好成妮艳在旁边直按摩着胸口,让气顺了顺才没一口气憋过去。
转眼3年过去了,时间来到1985年农历4月。这时,王笑妮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怀胎也有近十个月了,没几个礼拜肯定就要生了,不过那时的农忙是农村人辛苦一年的关键时刻,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到自家地里收割麦子,生怕一粒麦子被别人家顺去。
“笑妮,别在干了,你抓紧回去休息吧,后面的让我来。”张敬信关心道。
“没事,孩子出生估计要到月底了,得抓紧把麦子收到场里,后面还要打还要晒,事多得很,要是晚一天,天气变了到时麦子烂在地里就白忙活一年了。”王笑妮挺着大肚子说。
张敬信心疼自己的媳妇,虽说平时家里的事都是媳妇说了算,自己就教教书,可此刻看到媳妇挺着大肚子在地里干活,张敬信心里真不是滋味,有时他总在想,自己要是个大老板就好了,就不会让自己的媳妇受这种苦,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没能力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他现在只能努力教书,到时考上个公办老师资格,能让工资多一些。
“坐下歇会儿,喝点水。”张敬信扶着媳妇坐在渠边,把镰刀放到一旁,拿着湿漉漉的毛巾给媳妇擦汗。
张敬信看着媳妇胸前都湿透了,汗水浸湿的衣衫让丰硕的胸部显得更加明显。
“你往哪看呢,天天看还看不够呀?”王笑妮擦着汗说。
“我是怕别人看,要不我送你回去,后面的麦子我来割。”张敬信笑着说道。
“那怎么行,把你累坏了,到时还得伺候你,那我这辈子还不累死,别说了,抓紧干,早干完早回去。”王笑妮说着起身拿起镰刀。
4月20日早晨,王笑妮起来洗脸后准备到麦场溜达下,问下看了一晚上麦场的丈夫中午吃啥,可刚刚走出门口,肚子就坠疼,感觉有东西要从肚子里掉下来,她连忙大喊,这时婆婆成妮艳连忙赶过来,也是大喊张解放。
“掌柜的,赶紧去喊王婆子,笑妮要生了,快点。”成妮艳大喊。
张解放顾不得每天早晨必备要上厕所的习惯,勾上鞋子连忙跑出院外,王笑妮被放到床上时已经大汗淋漓,豆大汗珠子直往下流。
“怎么王婆子还没来,这老头子是不是没找到人呀,急死人了。”成妮艳一边让儿媳妇放松一边嘴里骂咧咧的。
屋里很闷热,可又不敢开窗户,怕凉风影响孩子和孕妇身体。大概过了十分钟,王婆子终于来了,她那乌黑的糙手拎着一个木质箱子,听人家说里面都是些剪刀、镊子、大头针之类的东西,当然还有些似乎快过期的酒精。那时生孩子都这样,农村妇女都是直接让接生婆给接生,有名的接生婆都是好几个村里来回跑,有的村里有钱人,家里有人要生孩子时就提前一个礼拜把接生婆接到家里,好生伺候,就等着家里能生个男娃。接生婆这差事说好也好说差也差,要看运气,运气好的接生婆一辈子都没遇到难产的孕妇,也没出现过什么感染导致的死亡,运气差的一年能遇到好几个,久而久之,接生婆就剩那几个了,接生破的风险也大了起来,王婆子每次接生前都要给送子观音上三炷香,这也就是她今天来得晚的原因。
孩子还没出生出事故和死在接生婆接生时区别可就大了,所有王婆子特别迷信,接生之前必须一个步逐不能拉下,生怕惊扰了菩萨让自己收到惩罚。
张解放在找王婆子路上碰到了二儿子发小张联社,赶紧让他去麦场找儿子说他媳妇要生了,让快点回屋,张敬信回来之前,张解放忙前忙后,一会儿说要粗布,一会儿说要烧水,搞得张解放差点摔了一跤,张解放也是有过三个儿子一个闺女的爹,心里想着儿子生孩子把自己忙得够呛。
张敬信回来后还带着张大庆和张联社两个发小,同时发小的媳妇也一同跟来,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所谓人多力量大就是这个理,此刻张解放才缓了一口气,点上旱烟坐在门沿上抽了起来。
“你说这回你媳妇生的是小子还是闺女?”张大庆笑着给张敬信和张联社一人一根烟说。
“我估摸着是个小子。”张联社说。
“我觉得估计还是个带把的。”张大庆说着大声笑起来。
“大庆,要是闺女给你家做儿媳妇。联社,要是儿子给你家当女婿。”张解放笑着说。
二个发小开心地笑着,静等出生的是小子还是闺女。
随着一阵呱呱哭声,张知夏降生了。
张大庆哈哈大笑。张敬信有些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