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家 贫穷却富足
那时的家 大的拉着小的手 一起朝前走
父母育有五个子女,四女一男。
我是四个女孩中的老幺,擦边球般有幸做了一个弟弟的姐姐,而弟弟只能做弟弟了,这辈子无法翻身变哥哥身份了。
行走在长长的岁月里,五个子女转眼长大成人,成立了各自的小家。一家三口,三五十五,七口之家变成了一个十七口之家。
可是走着走着,在四年前,我们却把父亲弄丢了,变成了十六口之家。
究竟是我们跑得太快丢下了父亲,还是父亲走得太急丢下了我们,我常常在泪眼中寻找答案。
仿佛只听见风吹屋后桃林的沙沙声,桃林后边小河里的一片蛙声,回答我的,还有陪伴我三十多年的老屋。
两间大瓦房,一间朝南,是堂屋;一间朝西,是厨屋。紧挨着厨屋北墙,后盖了一水泥仓库,那是父亲在世时建的,堆放着一些农具杂物。屋后是茅池,鸡舍,猪圈,现在里面都是空的,旮里旮旯挂满了蜘蛛网。
一条小路从厨屋一直延伸向后,到达屋后那条河,与河码头那块长石板条连接。这条小路最初是泥路,后经父亲和母亲一块一块砖头铺就变成砖路。演变到今天,父亲在世时又给它换了装,变成了下雨天走上面不再烂泥裹脚,不再一脚下去砖头缝里直冒泥水的水泥路。
我们走在这条通向河边的小路上,淘米洗菜,濯足濯衣。夏天洗澡,钓鱼逮虾。常常在河码头逮到那种青虾,洒点盐腌腌,留给辛苦的父亲;冬天溜冰,能一直走到河对面好朋友家。父亲操着大铁锹在厚厚的冰上凿出一个大窟窿,才能洗菜洗米。
目光所及之处,载满回忆。堂屋厨屋,屋内屋外,角角落落,遗落着我们的笑声,吵闹声......
那时候在农村,多子女家庭很普遍,但如我家这般五个孩子的确实不多。"长姐如母" 的大姐心疼父母的辛劳,念到六年级,咬咬牙,主动要求放弃学业,回家帮父母照顾弟妹,协助服侍二十多亩地的庄稼。
少了一个念书的,还增加了一个大劳动力,父母的压力一夜间减轻了许多。
后来听母亲说,大姐那时的成绩很好(从未听大姐自己提起过)。谁也无法了解,在搬着板凳,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在回家的乡间小路上,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心里的所思所想。
我与大姐一头一尾,相差有十来岁,所以幼时对大姐的印象比较模糊,能记得的事情屈指可数。隐约记得有一年冬天,我放学回家,已经做好作业,吃好晚饭了,还不见大姐回来。问母亲才知:大姐到邻村摘菊花了,有工钱,中午还管一顿饭。
一直到我已经上床钻被窝了,大姐才到家。背着一个大蔑篮子,篮子外壁这儿一块那儿一块的绿汁,那是篮子系在腰间,行进在菊花地里摘菊花时叶子蹭上去的。大姐裹着不知什么颜色的三角巾,凌乱的头发垂在脸上,很疲惫的样子。
大姐很勤劳,做事像旋风,果断又麻利。大姐还特别爱干净,小时候最深刻的印象是总见她有扫不完的地,擦不完的桌子。先洒水,再扫地,再端来一盆水,带块抹布,条台,桌子,凳子,擦擦洗洗,洗洗擦擦。大姐还有一双能干灵巧的双手,单单每天三张床的被子,都能叠出不同花样来。
二姐呢,有她自己的"专业"要做。一到放学回家,或星期天放假,安排两个妹妹搬个凳子在堂屋门口坐下,等着她在我们头上"做文章"。一是捉虱子,二是做发型。
二姐很美丽,颇有大家闺秀的风采。她自己的长辫子总梳得滑溜溜,有时麻花辫,有时高高的马尾,有时把两根麻花辫对折,根部各系一根稠带,美成一朵行走的花。所以,她也要把我和三姐扮美美的,更不允许我们脏兮兮。
那样的场景记忆很深刻,从未因时间流逝而模糊,似一副水墨画,馨香淡淡而悠长,而隽永。
阳光暖暖洒下来,照在我家的青瓦屋顶上,也照着厨屋北侧那棵两人抱的大梧桐树,树衩间秋冬有寒鸦春夏有喜鹊,阵阵叫唤。
我和三姐坐着,二姐站着,这样才方便她的"工作"。只见二姐散开三姐的头发,扒拉开。微微歪着头,搜寻着"敌人",见一个消灭一个。
她消灭虱子的方法有二,一是用两大拇指指甲两面夹攻,直接压扁,常常能听到那清脆一声"哒",可见这讨厌的虱子是吸足了我们的血的;二是.....,二是....扔嘴里嚼碎,至于是咽下肚了还是吐了,记不清了。
捉好虱子做发型。只见二姐灵活的手儿,拿着梳子,上下翻飞。专注之时,嘴儿不自觉地"O"起来。三下两下,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华丽丽地转型成二姐一样的发辫。
给我们捯饬好了,二姐叮嘱三姐带好弟妹,自己拿起农具,走向我家责任田,加入早已忙碌的父母和大姐行列。
后来,在家务农了几年,有人介绍大姐去到无锡上班。一年后,念到初二的二姐也主动辍学跟着大姐一起,在同一个厂子里,做了一名纺织女工。
有了大姐二姐的工资,家里的生活状况活络了好多,底下两妹一弟的学习总算能顺利进行。每年春节,大姐二姐大包小包地从远方赶回来,那是我们最激动的时候。包里有我们的新衣服,好吃的,好玩的,都是从未见过的稀罕物。
还有大姐亲手织的毛衣毛裤毛棉鞋,几乎人手一件。据二姐说,大姐下班从不出去玩,一台收音机,一副毛线活,直到后来因织得太多,肩膀手臂关节疼得厉害,才不得不停下。
从未出过远门的我们,看着穿着打扮洋气的姐姐,心里满满的自豪和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有一次暑假,三姐被大姐二姐带去他们上班的城市玩。那是三姐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城市,远距家几百里的陌生的城市。她看到姐姐们晒在宿舍外面的一双双丝袜,无比羡慕。她后来告诉我,当时就在心里暗暗发誓:我将来挣钱了,也要想买多少丝袜就买多少丝袜。
不经意的小事,如燃原的星星之火,激励三姐努力向上。
大姐二姐不仅改善了家里的经济状况,也把外面世界的气息带了回来,激励着弟弟妹妹们努力学习,将来有出息。除了我高中毕业后,只是通过自考获得了文凭和教师资格证, 三姐和弟弟也争气,考上了自己喜欢的大学,有了自己满意的工作。
也是大姐二姐的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