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一班根据名单顺序，也是中考成绩高低开始选座位。兴华中学各年级分别有八个班，其中两个实验班，高一年级的实验班就是一班和六班，毫无疑问，以廖瀚城的成绩完全可以排在全年级第一，因此，他首先选择了一个视野最好的位置，紧接着是钟力、钟芸兄妹，兄妹俩故意跟廖瀚城隔了一个座位。

        “你俩留着这个位置给谁呢？”

        两人神秘地笑了笑看向正源源不断进来的同学们，这时，张思莹进入教室，钟芸立刻站起来拉着她来到自己位置旁边，廖瀚城一下慌了，钟芸这是要张思莹做他的同桌。

        廖瀚城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愣着干嘛，起来。”钟芸拍了拍他的肩膀，廖瀚城乖乖站起来，还很有眼力见地帮张思莹把书本都搬了过来。 

        一班的座位安排完后，郑老师随即开始组建班委，在军训时她就一直关注着学生们，班委成员中她首先把自己儿子女儿给排除了，钟力、钟芸实力有余但态度不够。

        廖瀚城沉稳坚韧、文武双全、三观端正，很适合班长、体育委员、团支书，虽然廖瀚城要身兼三职，但郑老师信任廖瀚城的能力。

        孙畅的总成绩虽然不如廖瀚城，但她没有学科短板，而廖瀚城的学科短板就是外语，因此，她可以担任学习委员。

        文纾能歌善舞，军训才艺展示的舞台上上，一班的节目不仅有廖瀚城、钟力、钟芸三人的武术，还有文纾的独唱，她一曲《我的祖国》堪称天籁，郑老师毫不犹豫选择她担任文艺委员

        邓岳细心又任劳任怨，郑老师选择他担任生活委员，负责班级卫生和管理班费。

        郑老师考虑到廖瀚城的性格，他虽然尊重女生，但不怎么会跟女生沟通，因此选择让尚可可担任副班长，并兼任心理委员，她的交际能力强，待人友善，高中学生的学习压力大，因此需要她这样的人来搞好班级心理建设。

        一班的班委虽然只有五人，且有些人还要身兼多职，但这是郑老师根据自己多年担任班主任的经验选出来的能力超强的人，第一节下课，她就叫班委们去办公室，向他们逐一进行工作交代。

        “瀚城，你一个人要身兼三职，有问题吗？”

        廖瀚城神色凝重，想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没问题。”

        廖瀚城走后，郑老师又对尚可可说:“班长呢不太擅长跟女生打交道，所以你要多多帮助他。”

        尚可可开始并不理解，但很快她就知道老师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第二节课时英语课，上课铃响了后，一个头戴红色发箍，身穿红色连衣裙的年轻女老师走进班里，她有着不俗于世的姣好面容，所有学生的目光一下被她吸引过来了。

        张思莹看着台上的老师不禁感叹:“老师真漂亮。”廖瀚城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令他诧异的是，女生居然也喜欢漂亮姐姐。

      “同学们好，我叫叶君瑶，是你们的英语老师。”叶老师说着拿起一根粉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利落一转身，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随着惯性扬起，轻柔的落下，她把粉笔放入盒子，微笑着问:“现在大家已经认识我了，那有哪位同学能让我认识一下。”

        这次，张思莹勇敢站起来，随后开口自我介绍，但廖瀚城只听懂了前几句，他惊讶的是张思莹居然用英语自我介绍，而且十分流利，叶老师先是一愣，脸上逐渐浮现出赞许和肯定，显然，第一节课，一班就给了她很大的惊喜。

        张思莹的实力展现得淋漓尽致，她自我介绍完后，全班的掌声一阵接一阵，廖瀚城心里一阵暗喜，他的瘸腿科目就是英语，身边又有一个英语大佬，这比彩票中奖还令人开心

        课间时，廖瀚城正要找郑老师汇报一下卫生打扫分组，刚要推门就听到郑老师说:“好，节哀顺变。”廖瀚城顿时心里一惊，他快速推门而入，就看见张思莹红着眼睛，她看了眼廖瀚城就走出了办公室。

        廖瀚城目送着她出去，心里想了很多，“瀚城。”郑老师一下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有问题没有请教，“老师，我和副班长还有生活委员商量过了……”廖瀚城跟郑老师交代着班级卫生打扫分组，心里一边猜张思莹的经历。 

        片刻后，廖瀚城汇报完问题，他试探性问郑老师:“老师，刚才张思莹怎么了，我看她好像哭了。”

        “这是人家自己的事，你知道了不太好。”

        “是不是她家里有长辈去世了。”

        郑老师面色突变，阴着脸看着廖瀚城，廖瀚城一瞥见老师的脸下意识后退一步，“对不起老师，我无意当中听到的。”廖瀚城坦诚地交代了事实。

        “唉……”郑老师长叹一口气，压低声音凑近对廖瀚城说:“思莹的哥哥是军人，半个月前执行任务牺牲了，明天是她哥哥的骨灰下葬烈士陵园的日子。”廖瀚城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师，瞳孔像地震一样，他低头看地板，缓缓开口道:“老师，我先回去了。”廖瀚城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对于张思莹，他又平添了几分尊重，因为她是烈士家属。

        晚上回家的时候，廖瀚城推着自行车跟在张思莹后面，张思莹家的那条胡同一到晚上就黑漆漆一片，张思莹拿出小手电照向胡同深处，可能是电量不足的缘故，微弱的灯光下，胡同里颇有点恐怖片的气氛，张思莹举着灯却迈不出脚步，。这时，一道光照亮了半个胡同，张思莹的影子被光线拉得修长，张思莹心里一惊，猛地转过身，廖瀚城走到她身边，把自己的手电给她，说了句:“快回家吧！”张思莹看了看手电，现在她不像刚见廖瀚城那样对他抱有戒心，她没有拒绝，向廖瀚城道了声:“谢谢。”廖瀚城站在原地看着张思莹往胡同深处走，他想等到灯灭了再回家。

        张思莹刚走开不久，廖瀚城就听到一声尖叫，“啊——”廖瀚城拔腿就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跑。很快就看见张思莹朝自己跑来，“怎么了？”廖瀚城担心地问，张思莹指着后面一片漆黑，声音颤抖:“有……有老鼠，好大一个。”

        原来女生都怕老鼠，廖瀚城接过手电，把张思莹护在身后，白光照射下，一只比人脚还大的大黑耗子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爬来爬去，廖瀚城心里也略微发毛，他壮起胆子一脚踢飞老鼠，拉起着张思莹的胳膊一路狂奔，“停停停，我到家了。”张思莹用力拉着廖瀚城，廖瀚城闻言立刻停下，手马上放开张思莹的胳膊。

        “我先走了。”廖瀚城说完，头也不敢回地走出胡同。

        张思莹推开家门，爸爸张敬远和妈妈齐秋丽正在哥哥的房间里整理东西，他走进哥哥的房间，玻璃柜里摆满了奖状和勋章、奖杯。“张家成同志在2015年边境‘破晓’行动中沉着机智、英勇战斗，为战斗胜利立下汗马功劳，经集团军党委批准，特授予张家成同志二等功奖励。”末尾落款是N战区第75集团军党委，2015年4月16日。

        像这样的立功通知还有8张，3次二等功，5次三等功。还有一次刚刚得来的一等功，这是哥哥用命换来的。

        15天前的8月16日，N战区第75集团军某特战旅受命执行一个代号为“救赎”的行动，营救被境外敌对势力欺骗，计划被卖到缅北充当奴隶的我国公民，张思莹的哥哥张家成——一位特战班长正是行动队员之一，在战斗中，张家成为了救回被敌人掳走的孩子，只身前去追击敌人，凭借过硬的本领干掉了4个敌人，还将敌头目打成重伤，可是孩子身上被安放了定时炸弹，张家成看到炸弹时，指针走速突然加快，那千钧一发之际，张家成抱起炸弹朝孩子的反方向扑倒，剧烈的爆炸将张家成炸成重伤，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不幸牺牲。

        张思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下瘫坐在地上，整整一天，这个才14岁的女孩哭得眼睛红肿，嗓子沙哑，兄妹俩相差10岁，张家成在张思莹8岁的时候就离开家参军，小时候父母工作忙，都是张家成带着妹妹，教妹妹如何用筷子，教她叫“爸爸”“妈妈”，即使后来参军了，张思莹和哥哥之间的感情也没有变淡，每次哥哥回家探亲，张思莹都感觉像过年一样。

        可是如今，一家人天人永隔，张思莹细细端详着哥哥的照片，终于明白父母为什么看到第一次看见廖瀚城就很震撼，虽然他和哥哥长得并不像，但同在15岁的年纪，两人身上都是朝气与稚气并存，在最美好的年华做最有担当的青年。

        第二天中午放学，廖瀚城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校园里，他出了校门后在花店买了束白菊，然后一路向烈士陵园走去。

        阴沉的天气为烈士陵园蒙上一层肃穆，廖瀚城步伐沉重，“瀚城。”一个沉重的声音叫住廖瀚城，他一转身，一位解放军上校走了过来，他身边跟着几位解放军军人。

        “李伯伯。”廖瀚城走上前。

        李长风上校是廖瀚城的父亲廖平山的老战友，“你不是在上学吗？怎么来这儿了？”

        “来看看张班长。”廖瀚城看了眼怀里的白菊，“张班长是我同桌的哥哥。”

        “好，去吧，别耽误下午上课，我该走了，代我向你爸妈问好。”

        “是，李伯伯再见。”廖瀚城目送着李长风和一行军人离开陵园。

        廖瀚城找到了张家成的墓碑，他轻轻放下菊花，对着墓碑三鞠躬，然后走到自己太爷爷和爷爷的墓前，拿出毛巾，将墓碑上的灰尘擦去。恰在此时，张思莹一家在追悼会后再来看张家成最后一面，廖瀚城注意到他们一家人。

      “叔叔阿姨好。”廖瀚城走到他们面前鞠躬问候道。

      张叔叔看了眼儿子墓碑前的白菊，“瀚城，你在这里是……”廖瀚城很惊讶张叔叔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估计是张思莹告诉他的。

      “我来看看我太爷爷和我爷爷，再来看看家成哥。”

      “哦？你太爷爷和你爷爷也安葬在这里？”齐阿姨询问道。

        廖瀚城点点头，“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两位老英雄。”张叔叔恳切的说，廖瀚城眼睛一亮，一口答应下来:“好，请随我来。”

        “我爷爷廖运周出生于1924年，16岁参加八路军，参加过伏击日军观摩团的战斗，1942年的反扫荡中，他所在的连掩护300多名百姓成功转移，在和日军的拼刺当中，他一连刺倒了8个敌人。1947年，他结束教导队的学习后调到中原野战军第九纵队担任排长，1951年4月，他作为15军45师135团1营2连指导员入朝作战……”

        廖瀚城说道一半，张思莹突然打断他的话问:“135团？是上甘岭的那支部队吗？”

        廖瀚城点点头继续讲:“1952年10月14日，上甘岭战役爆发，廖指导员率领2连1排守卫537.7高地北山6号阵地，第一天的战斗中，他带领1排打退了美韩军2个团12次进攻，歼敌400多人，1排也损失惨重，仅剩9名战士，他们只能退守坑道，10月20日夜，15军组织十余个连队发起反攻，在收复0号阵地的战斗中，两个暗堡封锁住了我军的进攻通道，派出去的3个爆破组的战士都牺牲了。他作为指导员，拿上爆破筒亲自上阵，同行的战友都受了重伤，他借着敌人换弹间隙猛地冲出将爆破筒塞进设计口，可敌人很快将爆破筒扔了出来，廖指导员就用右手死死抓住爆破筒伸进碉堡内……”

        廖瀚城的眼睛已经盈满了泪水，“敌人的碉堡被炸毁了，但廖指导员的右臂被生生撕断，浑身插满了碎石和弹片，幸亏军医拼死抢救才保住他一条命，在病床上躺了1年才能下地，后来年年复查，他身体中的几枚弹片直到1998年去世都没有取出。”

        一家人红了眼眶，“我爷爷廖援朝出生于1951年，他出生的时候，我太爷爷刚刚入朝参战……”廖瀚城还没说完，齐阿姨立马打断道:“瀚城，别说了。”

        两个家庭都有自己的至亲葬在烈士陵园，他们都能理解对方的心情，廖瀚城和张思莹一家离开烈士陵园往学校走去，廖瀚城一边走，一边和张思莹一家人聊得很投机，从张叔叔和齐阿姨的话中，廖瀚城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关心，在家里，只有奶奶真正关心他飞得累不累，爸妈只关心他飞得高不高、快不快。

        “每天都要晨跑五公里，你的身体吃的消吗？”齐阿姨听廖瀚城每天都要跑五公里赶到无比诧异。

        廖瀚城摆摆手，略带无奈地讲:“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其实，长时间的高强度训练让廖瀚城身上有不少伤，虽然只是外伤，但也是老伤叠新伤在一起，淤青是常态，脱臼也常有。

        “听说你爸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我和你阿姨才是中专毕业。”张叔叔不好意思地说。

        “职业不分贵贱，劳动人民才最伟大。”廖瀚城话锋一转:“我爸上过军校，我妈是大学理工教授，其实学历代表不了一切，比如为人父母。”

        一家三口都听出来廖瀚城话里有话，这个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也有自己的烦恼。来到校门口时已是下午两点，学校大门也开了，廖瀚城先走进了校园，他听见后面的声音，“爸妈不知道昨天胡同里的灯坏了昨天自己回家吓坏了吧，今天晚上妈来接你。”

        齐阿姨的话中满是心疼和宠溺，胡同里的小房子虽然没有廖瀚城家二层别墅宽敞明亮，但那里有廖瀚城最渴望的东西，他回头看着这幸福的一家三口，当张思莹朝走进校园，廖瀚城才停止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