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30年的冬天还是那么冷,连续的雨雪天气仿佛让世界都失去了光彩。不过好像与我无关,因为我的世界从未与外界相连。
一大早,教室里传来的不是读书声,而是一阵嘈杂。从教室门口走到座位短短几米的距离,我能感受的无数的目光在我身上扫射,或惊讶、或冷漠、或厌恶,总之没有欢喜与期待。
可那又怎样呢?一个躁郁症患者从不奢望得到别人的理解与认同。
“我打赌,那个新来的转学生会单独做一个座位。”
“不是说没桌子了吗?我赌老班会让新来的和那个精神病坐一起。”
“我说你们小声点,不怕被那个疯子听见搬板凳来砸你吗?”
“怕什么,就他那小样还想打老子,他怕不是想从精神病变成智障。”
……
呵,其实很多时候我很想走上前去嘲笑这些家伙的愚昧无知,但凡他们聪明一点儿,就该知道躁郁症是一种心理疾病而非精神疾病。而且每次都是精神病、疯子这些骂人的话,毫无新意,让我这主人公都有些腻了。至于那什么转学生,谁知道是什么歪瓜裂枣?但凡班主任长点心都不会把别人安在我旁边,除非她希望我尽快转到下一个学校。
当然我这些想法他们一点也不知道,毕竟在他们眼里我永远是那个一脸麻木,大气不出的精神病。至于其它模样,那已经是上个学校的事儿了。
-02-
“叮铃铃——叮铃铃——”
班主任今天仍旧穿着她那黑白工装,衬衣的纽扣扣到她的嗓子眼,中规中矩,就像对待如麻烦一样地我,不歧视也不重视,没有一丝毛病。不同的是,今天她身后跟着一个青涩的姑娘,利落的马尾、清秀的脸庞,有种说不出的干净与熟悉。
“大家好,我叫林夕。因为搬家的原因,从旭望高中转校而来,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欢迎,欢迎!”
“啪啪啪——啪啪啪——”
听着台下热烈的掌声,我知道这个新来的已经通过短短几分钟,暂时赢得了这些无知家伙的好感。果然,人是需要新鲜感的动物。
“昆靖同学,以后林夕同学就是你的同桌,希望你们能够友好相处。
大概是我太投入自己的思考,抬起头时一只白皙的手已经伸到我的面前——是那个转学生。见我久久没有回应,讲台上班主任的目光已经变得凌厉起来,好似一个无形的黑洞,稍不注意就会把我吸进去,尸骨无存。
我收拾了课本往左边挪了挪,把我长久以来独霸的课桌勉为其难的腾出了一半,算是给这个新来的打招呼,当然前提是她能够这样认为。毕竟就在我这么做的时候,那张清秀脸上的眉毛打结了。
就在我以为我又要遇到一个无知的家伙时,她轻轻拉开椅子,有条不紊地摆放好学习工具,面带微笑,好像很满意这个欢迎仪式一样。真是奇怪的家伙。
对于一个合格的高中生而言,天大的事也没有学习重要。我那中规中矩的班主任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些小插曲打乱她教学的进度,很快大部分人在她清早的“念经”中又迅速做起了美梦。
如果说一天中哪个时间段最美,那一定时清晨。
-03-
“祝福”二字被班主任大哧哧地写在黑板上。
面对这群昏昏欲睡,半梦周公的学生,她视若不见地拿着课本,对着幸存不多的好学生讲述着祥林嫂被教条主义压迫,惨死雪地却横遭辱骂的悲惨故事。看着那些所谓的资优生频频点头,有的女生甚至眼里闪着泪花,彷佛他们就是祥林嫂,对她感同身受一样,真是莫名地好笑。
祥林嫂很可怜吗?我不这么认为,在那个吃人的时代她试图反抗过,有过自己的梦,即使最后梦境破碎走向灭亡,起码她试过了。如果说真的要有什么遗憾,那只能说她反抗的不够彻底,所以她必须死。
想到这里,我不由地在课文旁边写下:有梦的人都值得祝福。
冷空气被窗户隔绝在外,赌气似的把外面的世界变得朦胧起来。看着前排又被趴下了一个同学,我虽不想听班主任念经似的讲课,却也一丝睡意也没有。就在这百无聊赖的时候,一张纸条递到我面前:
【你有梦吗?】是那个新来的递过来的。
在我的余光里,那个新来的从老师讲课开始,就时不时的偷看我。估计她是刚刚瞟到了我在书上写的那句话,不过我并不想搭理她。
见我没有反应,她又将纸条拿了回去,我想这下该消停了。可一分钟没过,纸条又递了过来,不过这次上面多了一句话:
【每个有梦的人都值得被祝福。】
晚上我吃了药躺在床上,如同往常一样,面对漆黑的四周一点睡意也没有,想起白天那个转校生写的那张纸条,哼,还真是个怪人。直到最后我也没有回应她。
每个有梦的人都值得被祝福,可她却不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梦。比如说:我。
-04-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母亲离开之后,那一年我六岁。
在那之前,我的家一直是温暖的地方。即使在严寒的清晨,我也会喝上妈妈亲手为煮的热牛奶,以及爸爸送上的温暖怀抱。每一个清晨如同一个新的开始,让人充满希望。
直到那天,妈妈带着我回家,亲眼看到父亲赤裸着身体和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在床上翻滚。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什么,我温和的母亲已经高高举起身旁地椅子往床上砸去。那个女人裹着被子躲在父亲的身后,一向稳重的父亲抓着母亲的手大骂道:“你疯了吗?”母亲猛地挣脱父亲的禁锢,一耳光“啪——”地甩在父亲脸上,千言万语都含在了母亲红了的眼眶里。
在场所有人,包括母亲她自己,都因为这突然的举动愣住了。红肿的左脸让父亲最先回过神来,他抓起床上的椅子狠狠地就像向母亲的脑袋砸去,“砰——”……
伴随母亲倒下的,是眼前一黑的我。
醒来后,我被外公外婆带到了母亲的葬礼上,我死死的趴在冰棺上不肯离开,直到最后被他们从上面强硬的抱走,指甲也在冰棺上划下了一道道痕迹。
我不想走啊,我妈妈还没有和我说话呢。可是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喊我妈妈都不理我了呢?想到这里,我突然好想抱抱那个年幼无知的自己。傻孩子,你再也没有妈妈了。
后来,父亲也走了,我和年迈的外公外婆住在一起。
父亲走之前来见过我,他像曾经那样紧紧的抱着我,可是我知道父亲的怀抱再也不温暖了。
再后来,我的性格变得沉默、思想变得极端。
不知道哪个小学同学知道了我家的事,在班级里肆意宣扬,说我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我一怒之下,抄起板凳向他狠狠砸去。就像当初我父亲砸向我母亲那样,宣泄着我所有的恨意。
医生说我得了躁郁症,劝我回家静养。
外公外婆坚信我还是那个我,他们一边弯着腰向那个被砸的孩子父母道歉,一边说我只是受了父母的刺激才会如此,不是有意的,希望他们原谅。
从这时起,我便没有梦了。
-05-
想到这里,我在黑暗中又一次不争气的哭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当时我没有救下母亲?为什么我会变成没爹没娘的孩子?我怎么这么没用!为什么我不去死!
“你死了就能回到过去了吗?”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
“是谁?”我警觉地坐了起来。
“你死了,你母亲就能回来了吗?”
“出来!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我下意识地去开灯,去发现无论怎么按,灯也没有反应。漆黑的四周仿佛要将我吞没一般,我害怕极了。
突然一道强光划过,我不禁用手挡住。
再一睁眼,周围都是温暖的一片。母亲蹲在我的床前,摸着我的头发,安抚着说:“怎么了,宝贝。做噩梦了吗?别怕,妈妈在。”
十二年了,再次看着熟悉的妈妈,我已经愣住了。我在做梦吧,不!我妈妈永远不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是什么噩梦这么可怕,把我们家最厉害的小靖超人都给吓呆了。”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感受着她温暖地抚摸,我那根绷紧的神经最终还是断了。我扑进母亲的怀抱里,放声大哭:“妈妈,我好想你。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为什么你要离开我?”
母亲像哄小婴儿一样,轻轻拍着我的背,过了许久才温柔地说:“妈妈没有离开你,妈妈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你是妈妈最宝贝的宝贝,只要你抬头就会看见妈妈。”
听了母亲的话,我刚想反驳,她一定在骗我。再一抬头周围的场景又变了。
这一次我站在学校天台边上,看到的是操场上疯玩打闹的同学们。我向四周一看,并没有找到母亲的踪影,只看见一个清瘦的背影站在的前方。
“妈妈——你在哪里?”
我用尽了所有力气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在我再一次快崩溃时,前面的背影转过身来——是那个转校生,林夕。
“你妈妈不告诉你只要你抬头你就能看见她吗?”
我抬头,除了那片天,还是那片天。
我最终还是崩溃了:“骗子!骗子!都是假的。我没有妈妈了,永远也没有了。”
“她没有骗你,她一直再天上看着你。她知道你很想她,她知道你也很想融入大家,她知道她的孩子没有生病,他只是太孤单了,太害怕了。都怪她离开的太早,没有好好护着你长大。”
林夕过来拥抱着我,像是在替我母亲诉说一般。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不会相信她的鬼话,可我实在是太想念母亲了,即使是假的我也想相信她。当她说道母亲责怪自己时,我拼命摇头,抽泣着:“我不怪她,不怪她。”
后来她像母亲一样,拍着我的背对我温柔地说:“听说你就要满十八岁了,我相信你的母亲那么爱你,一定不愿意在天上看着自己的儿子如此难过。所以快乐些吧,你的母亲会在天上一直祝福着你。昆靖。只要你相信,所有的困境都会过去。别怕,只要你相信。”
林夕的话彷佛有魔力一般,一直在我耳边徘徊。我记得直到我沉沉地睡过去之前,我都在重复地对她说一句话:“我相信。”
-06-
“叮铃铃——叮铃铃——”
叫醒我的是放学的铃声。桌上摆着林夕之前写的那张纸条:
【每个有梦的人都值得被祝福。】
这次我想回应她,却右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溜得真快。
虽然这个女孩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但我突然想谢谢她。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母亲了,或许是因为她那句话,这是母亲去世以来我第一次梦到她,总觉得心被填满了一样。
走出校门,抬头看着透亮的天空,在低头看着手中那张纸条,冬天仿佛也不那么冷了。
今天是个值得被祝福的日子,我十八岁了。
看着年迈外公外婆为我做的一大桌子菜,我哭着拥抱着告诉他们,我长大了,不会再让他们担心了。
外公外婆彷佛被我的举动惊讶到,相互对视了一眼,也变得热泪盈眶,含泪为我祝福着:“我们小靖长成大孩子了,这么帅,你妈妈在天上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这天晚上是母亲去世十二年来,我们家第一次充满真心的欢笑。
-07-
第二天,是一个艳阳天。冬日的阳光,好似会融化所有的寒冰。
我尝试正常地和同学交流,虽然起初很困难,但还是有几个同学愿意和我说话了,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吧。
但让我疑惑的是,等了一天,我最想说话的那人却没有来。但好像所有人都不在意似的,难道生病了吗?我捏着口袋里的那张纸条,最终按捺不住拍了拍前面同学的肩膀,问道:“你知道林夕为什么没来吗?”
同学疑惑地答道:“什么林夕?我们班没有林夕这个人呀。”
同学的话,让我亮起来的心情彷佛遭到一记重锤。难道都是假的吗?可是我口袋里的纸条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呀!
我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到家中,看到年迈的外公正在收拾屋子里的旧东西,我来不及思考林夕的事情,赶紧跑去帮忙。
外公告诉我,之前怕我难过,他和外婆把母亲的东西都藏起来了。如今看我长大了,才敢拿出来擦擦灰。随后外公拿着一本相册翻开,指着里面青涩的姑娘告诉我,你看这就是你妈妈年轻的模样,多清秀呀,可惜……
外公的话我没听完,泪水就湿润了眼眶。
我死死地捏着口袋里地那张纸条,无声地哭了。
原来林夕都知道。
—END—
因为今天上午的一个念头,才有了这个故事。
其实昆靖只是一个缩影,每个人都有自己认为跨不过的那个困境。
因为他相信,母亲化身的林夕来到了他的身边,点亮了他的天空。
当我们觉得熬不过时,是否坚信过自己最初的念头?
如果你相信,
或许结果就会不一样。
第一次写故事,有BUG,皆私设。
海涵海涵,抱拳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