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一个晚上,临睡前,不知道于先生想起什么来了,念叨了两句《山居秋暝》里的诗句,大概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这两句,一旁准备听故事的小姑娘便顺口跟着念了起来。我心中一动,干脆这首从头开始,让她跟我一句一念,她念的倒也开心,由此,便开始了我们每晚的古诗时间。
一首《山居秋暝》,我们大概念了三个晚上。第二个晚上,当她鹦鹉学舌结束后,我说一句“空山新雨后”,她便自动续上了“天气晚来秋”,并且重复几次这一句,很喜欢的样子;第三个晚上,就开始每一句里,我说前两个字,她接后面三个字,整首诗连接无障碍。我有几分惊喜,但没再多要求,直接开启了下一首。
连接而来的是多半年前就熟悉过的《江雪》、《登鹳雀楼》和《逢雪宿芙蓉山主人》。当初大雪满天地的冬天里,白雪寂寂,我们从幼儿园一边回家,一边念过《江雪》,她能完整背下来;《逢雪宿芙蓉山主人》,也是趁着雪天,还打着里面有个小狗狗的口号,哄她背过;《登鹳雀楼》倒是曾在一段时间里是她最喜欢的一首诗,不管有无情景,想起来就背一遍,至今我都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吸引的她,韵律、字词,还是境界、气象?此外,陆陆续续念过的还有《咏梅》、《独坐敬亭山》、《赋得古原草送别》、《池上》,或者还有一些,我自己已不记得了。
随后的半年里,我自己整理古诗整理的乐此不疲,但她却因为的我的不再见缝插针或不再特意重视而止步于那三首,外加一首一岁左右便熟悉的《咏鹅》。有时想起提一下读诗,看她兴趣缺缺,我便作罢。时长日久,除了那首“鹅鹅鹅”太过通俗易懂,她始终没忘外,熟悉或半生不熟的那三首,她都忘的一干二净。在这个十月初重拾古诗起,在我心里,古诗于她,已基本清零。
不过,有可能正是那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在我几乎已然放弃的这半年里,偶尔也会放两首诗朗诵听,时不时得也会想下该以何种方式重拾她对诗歌的兴趣,爷爷奶奶来后也给她看过几首诗歌诵唱的小视频,或许就是这样的潜移默化,终于有了我们现在每晚固定的古诗时间,成为如同睡前绘本故事一样的一件她惦记牢牢的必走程序。
十几天下来,我们几乎是一天一首的速度进行着,她曾经熟悉的,则是一晚两首。在读《鹿柴》时,因为开头的“空山”二字她总是自动串联到《山居秋暝》,并一边念一边打岔,我一度想放弃,但第二晚重读起来,她却也能跟我顺完。到《静夜思》与《春晓》,只是读一遍,再解释一遍,她便能接上后三个字,很是让我惊喜了一把,并自叹不如,从此也不再认为一天一首太连飞带跑,以我并不严格只侧重于感知的标准而言,五言于她,两遍已足。
带她读诗,并没有什么要求,连完整背诵都不需要,如同她学儿歌、念童谣、唱歌曲一般,只在一句朗朗上口,感知韵律。这些美妙的句子,总比一些莫名的儿歌来得高级些,若能懂其意思,在某个时刻合情合景一用,自然更好,但不奢求。所以,睡前读诗时间的方式,就是一句跟念一句后,再简单解释一遍,然后我说出前两个字,她接后几个,接不上也不强求,等第二天再接一遍,复习下,便足够。以后,再整理一遍诗歌录音,想起来时,就给她放放,听着听着,整首诗,应该便自然而然就圆融下来,对此,我完全放心。
至于时不时要提起带她读诗这事儿,则多半出于我的私心。从大的说,身在海外,读诗或许是最简单最方便的一种文化传承方式,没准待她长大后,这便是她碰触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小小的指引,即便只是通过古诗认汉字,这都可以在日后很省一些力气;从小的说,这大概也可成为我们维系彼此的一个纽带,在碰到某些场景时,因为诗,可以传达心意,互相懂得,这样的母女相处,大概会更轻松一些,毕竟,在可以永恒的东西里,在可以老少咸宜的事物里,读读诗,总比我不擅长的音乐绘画来的轻松些,而我自己的诗歌储备也比儿歌多,不用多准备,也能随口带她读上两个月,也算偷偷懒。
如今,读诗这件事儿,终于以这样一种方式固定下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也有点喜出望外。这与我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有那么一点关系,但最重要的,我认为是小姑娘自己做到的。曾经我想过很多种方式,比如准备诗歌卡片,比如寻找诗歌绘本,甚至自己做一本图文兼备的诗歌抄,可是我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文本,我自己也没有能力去完成一本,在我还纠结于各种形式的时候,小姑娘却找到了最简单、最直接、最本质的一种方式,口耳相传,足矣!
有了诗,便可多一些表达和形容。上周日的好天气里,我们去了家附近的一座小森林,高大的林木遮天蔽日,但有一线一线的光散入,远处还有阳光照耀下的红叶成为了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的灿烂背景,脚下则是林木间的松针与裸露的树根处的青苔,于是便趁机说起了“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原本懵懂的她似乎也便懂得了几分,顿觉,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