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鸣凤桥
1-
我是一个孤儿，是奶奶把我养大的。爸爸是聋哑人，在40岁的时候，才在人贩子手中买到妈妈。我出生后不久，妈妈就走了，爸爸也在悲伤中死去。
所以说我和奶奶相依为命。虽然生活很苦，但我还是读完了高中。高中毕业在村里也算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了。
18岁的时候我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追我的人很多，但我一个都看不上。我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愿意过父辈那样简单而又碌碌的日子，我向往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生活。
然而在这样的小村子里，这样的人有吗？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将就。我相信那个人一定在哪个角落里等着我呢！
感觉内心空洞无处安放的时候，我就读书写字，尽管我的书籍大多残破不堪，我的文字也很稚嫩，但那是我全部的世界。
别无他求，只想找一个好人嫁了，安安稳稳地过后半生就足够了。
2-
在村里众多小伙子中，我选择了他，他叫王大文，高中毕业，大学漏子。
连续考了五年没有考上，最终放弃了。
回到农村务农的他，显得与周围的人那样格格不入。同龄的小伙伴们都早已结婚生子，只有他，已经29岁了，还独身一人。
当媒人介绍他的时候，我开始很是抵触。但一想到，戴着眼镜的他，有一张儒雅的脸，又想试一试他是否有一颗儒雅的灵魂。
见面以后，经过一番谈话，证明我的感觉是正确的。他的确跟同龄人不太一样，举手投足透着文雅，而且从来不大声说话。
更让我欣慰的是，他知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还知道“如梦令”和“浣溪沙”。
我感到很庆幸，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他的家在村子的东边，门前有一条小溪，房子背靠着一座小山。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的爸爸妈妈，他妈妈是一位50出头的中年女人，胖瘦适中，梳着齐耳的短发，说话不说话脸上都挂着笑。
看见我来，赶忙出来拉住我的手：“哎呀，闺女，可盼到你了，来这儿就当自己的家哦，不要拘束。”
做饭的时候我去厨房帮忙，他妈妈说不用我，她自己就可以。我就和大文在院子里聊天，边说话边扫视了一下院子。
院子收拾得还算清爽，用篱笆隔住了园子。园子里种了很多青菜，园子门口处有一个压井，井的旁边是一棵高大的杏树。
那是在6月，各种菜蔬都在疯狂地生长，展示出绿油油的态势，让人看着就会不知不觉心生欢喜。
虽然她家只有两间房子，而且还是半截砖半截土坯的，一看就不是多么富裕的家庭。
但是我深深地爱上了大文，这一切就都忽略不计了。“爱屋及乌”，我也喜欢上了这个家，看到了未来。现在想起来大概是绿色给了我希望。
王妈妈准备了四个小菜，热情地招呼我吃，“来闺女，快尝尝我炖的鸡肉”。我也想吃，但嘴上却说，“谢谢婶子，我不爱吃鸡肉。”
我总觉得第一次上门女孩子应该矜持一点，不能大吃海吃，随心所欲，让人感觉没有教养。
吃完饭我和婶子坐在院子里聊天：“你就跟大文好好处，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做主。咱娘俩有缘，我一定会把你当闺女一样待的。”
这话听着很受用，感觉婶子真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也感觉自己很幸福，找到了一个这样好的人家。
3-
刚结婚的时候，虽然日子清贫，多数时间还算相安无事。
孩子2周岁的时候，大文跟我商量，他想出去打工，在家里挣的实在是太少，这样下去，想过好日子真是太难了。
我看着怀里的女儿，含着泪答应了。若想让孩子不输在起跑线上，过上优越的生活，大人就得付出更多的努力和牺牲。
大文去了城市，留下我和孩子还有他的父母。
白天我要去幼儿园上班，孩子就跟着奶奶。每次下班，都看到婆婆脸色不好看。开始的时候我没有在意，心想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没有想其他的。只认为她不开心一定有别的原因，并没有往自己和孩子身上联系。
有一天，回来得比较晚，婆婆生气地说，“你是不是故意回来那么晚，不想看孩子啊？”
说得我莫名其妙，半天没有缓过神。我自认不是一个贪玩的人，结婚以后，特别是做妈妈以后，生活的全部重心都集中在孩子和家庭身上。
幼儿园教师，也是一个很辛苦的工作。每天在单位看别人家的孩子，下班以后回家看自己的孩子，每天就是围着孩子转。
虽然辛苦，但我感觉很充实。我愿意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的家，为孩子的幸福而努力。
婆婆的不开心，我没有太放在心上，不久就忘记了。
冬天的时候孩子感冒了。我由于生孩子的时候留下了病根，身体不是很强壮，公爹就帮我抱着孩子去诊所打针。一任孩子哭闹，他还是自顾自地看着诊所的电视。
打完针的时候，我忙着用小被子包孩子。他麻木地站在一边，仿佛这件事情跟他无关，他就是一个局外的人。
我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什么，只能在心里让自己不开心。大文不在家，我不知道自己应该跟谁来讲。
天冷了，给孩子做棉裤，我不会做，只有辛苦婆婆来做。孩子是她的孙女，她也没说不愿意给做，却很是被动。我买了棉花和棉布交给婆婆，她做好了就放在一边儿。
等到天冷的时候给孩子穿，发现没有缝纽扣，就因为我没有买纽扣，她才没有缝。我没有买是因为不会做，想不到这些细节，她不买却是存心的。想到这些，我的心透着阵阵凉意。
我突然感觉婆婆竟然连几个纽扣的钱都在跟我算计，她竟然不愿意为她的孙女花一点点的钱。转身又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羞愧。她是老人，我或许不应该那样想。
4-
事实证明我没有胡思乱想。生活中的每一笔账，她都跟我算得很清楚。她的儿子没有在家，我和女儿就变成了纯粹的外人。话里话外，都是她在养着我们娘俩。
我从来没有感觉她在养着我们。我的工资虽然不上交给她，但是冬天的菜大多数都是我来买，夏天家里会吃园子里的菜，根本花不了什么钱。粮食是自家地里生产出来的，春种秋收，哪样都落不下我，我也算是自食其力。而且，大文每个月寄到家里的钱，都分得清清楚楚，哪一些钱给他的爸爸妈妈，哪一些给我和孩子。
还有更奇葩的事情。我第一次到他家的时候，曾说过不喜欢吃鸡肉，婆婆就记在了心里。
以后再炖鸡的时候，婆婆就会先说，“你不喜欢吃鸡肉，我就给你做了青菜。”我本来想叨几口肉吃的，经她这样一说，反而更不好意思吃了。
我当初这样说不是因为矜持吗！有几个人是天生只喜欢吃菜，不喜欢吃肉的呢？真不知道她是有意的还是存心的！
每当想到这些，我心里就不痛快，但一想都是一家人，就忍一忍吧。
后来，我想自己承包一个幼儿园，会需要许多钱，家里没有那么多存款，要去银行贷款。贷款需要用房照做抵押，我就把这件事情跟婆婆讲了。婆婆就翻箱倒柜地找房照，最终也没有找到。没找到就没找到吧，我们还可以想其他的办法，房照的事情就放下了。
后来有一天婆婆也在找房照，没有找到，她问我看到了吗。我哪里有看到，只能回答说没有。她却言之凿凿地说，“那天你不是找我要房照了吗？房照肯定在你那儿，因为没有别人找我要过这个房照。”
我一脸无辜。虽然说我的确是要过房照，但是，并没有交到我的手里啊！无论我怎样解释，婆婆就一口咬定房照在我这里。
气得我回到房间大哭一场。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孩子她姑姑说，房照在她那里，她开饭店需要贷款用了婆婆的房照。
时间久了，婆婆忘了。我知道她不是存心想诬陷我，但是她自己记性不好，就把这样的事情，怨到我的身上，而且说得那么肯定，真的让我很委屈。
我生气的原因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一有这样的事情，她首先怀疑的就是我，这一点最让人受不了。
5-
这件事情过去了，我只是偷偷地哭，并没有闹，也没有找他们理论。
但我发现，婆婆越来越欺负我。有一次，她的钱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是多少钱。
看到她依然是翻箱倒柜地找，我知道她丢东西了，但鉴于她以前对我的态度，我看到了也没敢问。
她找遍了家里的角角落落，还是没有找到，突然回过头来问我，“你看到我的钱了吗？”
她这样一问，真的让我大吃一惊。她这是什么意思呀？她是有意的吗？她的钱丢了，为什么要问我呢？莫非是怀疑我吗？
不是莫非！她既然这样问了，就是在怀疑我，傻子都看出来了。这一次我没有偷偷地哭，当场就嚎啕大哭，把她还给哭愣住了。
这是欺负我娘家没有人吗？要不怎么会这样对我呢？她把我所有的谦让和涵养都当做了屁。
气得我连晚饭都没有吃，她还感觉很莫名其妙。你气得半死，她已经没有事了。你再提起这事的时候，她说她已经忘了，很大度的样子，显得你还特别小心眼儿。
此时此刻，真的有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哭笑不得。
6-
然而奇葩的人做奇葩的事，她自己认为是很正常的，但在旁观者的眼中，奇葩也能更上一层楼！
那年，我得了很严重的胃病，需要做手术。大文从外面赶回来，此时我们也攒了一些钱，手术费是没有问题的。
就在我要去医院之前，婆婆拉住我的手，眼睛里还含着泪水：“孩子啊！我知道，你要做手术了，会花很多的钱，可是家里只有400块钱了，给你也没有用，也不当什么事……”
言外之意家里很穷，只有400块钱，给我也没有用，这400块钱也就不会给我了，多么拙劣的谎言啊。
我看着婆婆的眼睛，看着她眼睛里的泪水，我突然想起了鳄鱼的眼泪。
嫁到她家快十年了，孩子也那么大了，从来没有在她那里得到过温暖。突然记起第一次到她家来的时候，她曾经说过她会拿我当女儿一样看待。她太善忘，早已经忘记了。
真的怀疑，这句话是从同一个人的口中说出来的。脸是多变的，还是心是多变的呢。
7-
我对大文说，咱们不要在一起生活了，我俩自己买个房子吧。
我们就七凑八凑凑了一些钱，买了一个二手的楼房。
搬家的时候来了好多的朋友，这个300那个200，还有100的，大家多多少少都带来了一份心意，这是中国传统的美德，祝福我们有新房子住了。
虽然搬到了新家，我的心还是很冷。生病，买房子，都是人生中的大事，不管是交情深的，还是交情浅的，都会拿着礼金来看一看，表示一下心意。但公公婆婆仿佛是外人，就像一只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
一件事两件事，这么多年好多好多的事情堆积在一起，我看到了一副铁石心肠，也看到了彼此之间隔的千山万水。
越来越深地感觉到，结婚不仅仅是嫁人那么简单。嫁给了一个人，就等于嫁给了这个家庭。你不可能，也甩掉对方家庭这个枷锁。
我偷偷地在想，他们这样对我，莫非是不想跟我有任何的瓜葛，以后也不想让我为他们养老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