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湿热的天气真的是没谁了,她一边用纸巾蘸干脸上的汗渍,一边看着新作的简历失落的翻着,嘴里还夹着抱怨,可是好像没什么用,天气照样热,心情的照样烦躁,汗难道会照顾她的心情吗?是啊,又再一次,凭感觉失败了。
这是面试的第几次了,刚开始还数一数,后来也懒得记了,次数多了,变皮了。公交车还没来,那就坐下歇息吧,好在这条板凳有阴凉挡着,不然估计会烫屁股的,她尽力的调整心情,希望这南方的湿热可以不要肆无忌惮。
公交车一辆接一辆,没有她想要的,每一辆车到站,就看到一群人像菜市场抢特价菜一样,全凭速度,总是不会让一步,明明看着周围没站几个人,哪里冒出来的这些人呢?
她好奇的转转原本呆滞的眼神,左边一位中年妈妈,扎着一个低马尾,看的出来化了淡妆,口红消失了,里面穿的是一条黑底的连衣裙外面一件黑外套,外套还有点邹,看不出来有没有穿肤色的丝袜,一双黑色的低跟鞋,看样子应该不到40岁吧,旁边一个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小女孩,两个人正在愉快的交谈,只见小女孩的黑色高马尾一甩一甩的,活泼极了,可她更关心的是这个妈妈,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呢?为什么她们都能找到工作呢?她们是生小孩前就一直在工作,还是等小孩长大了才出来上班的呢?到底还是羡慕了,她们的车来了,车用目光送母女上了车落了坐,直到看不见车的尾巴,她才收回目光。
一转头,右边,看打扮应该是25左右,穿着年轻,头发微卷,妆有点满,眉毛,眼睛,脸颊,嘴唇,每一处都满满的,项链,首饰,耳环,食指上的戒指,一个也没落下,胸前还有忘记摘下来的工作牌。这个时间,看样子是从她刚刚去过的那栋写字楼里出来的,是时候下班了,除了她,什么时候她开始羡慕,有上班,下班的这个动作了,她不好盯着人家一直看,回过头,叹了口气。
她多想现在也是在下班等公交的路上,她想每天可以早起一个小时化个自认为美丽的妆,穿上得体的衣服,看好时间,吃早餐,坐公交,坐车的路上可以听歌,听书,还可以发呆,到了公司热情的跟每一个人问好,收拾好前一天故意弄乱的桌子,开启一天简单而又重复的工作,即时曾经觉得这种生活没意思,现在却觉得无比的亲切,怀恋的感觉记忆深刻。下了班可以跟要好的同事约着去吃火锅,还要点特辣的红汤锅底,边吃边抱怨,边八卦,吃饱各回各家,第二天再重复相同的事情,要是时间可以倒流,她一定好好的过好过去不愿意过的每一天。到了月底,固定的工资发下来,不多,也足够生活的很好,这个月要买这个牌子的粉底,放购物车的衣服好久了,可以当礼物犒劳了。她想明天就上班,起码在这座城市有个最基本的落脚点。
“来来,脚让一下”一位阿姨借过她眼前的地方,将她的思绪也一起唤醒,过去看不上的,现在无法拥有,车也刚好来了,还是回家吧,起身,路过垃圾桶,将手里被风吹乱的简历撕个稀碎,丢了。
“你回来啦”一进家门,刚好看到拿着碗筷的男友,男友从她失落的脸上看到了结果,“今天还是没面试上吗”男友小心翼翼的,“恩,感觉面不上”“面不上就面不上吧,再找找”。
“我想回北戴河去,这边太热了”她打破沉默,“就因为找不到工作吗?”“来这边一年多了,连个工作都找不到,待不下去了”“那你再回去又保证能找到工作?”“回去,起码有熟悉的人和事可以让我安定”“那我是你在这里熟悉的人啊”
聊天到这里就不知道怎么进行下去,沉默是最好的替代品。异地恋想要走下去,还是太难。从北到南,她追随的是爱情还是熟悉,她想要安定,给流浪的身和心一颗安定。
她叫小荌,在这座城市,没有房子,有男友却未婚,已踩进了30岁的门槛,前一份稳定的工作还是在一年前,面试的结果总是等通知,等着等着就消失了,找不到改进的空间,最初满腔的热情全泄了。
“我们领证结婚吧”想了好久,还是打算主动开口,“行啊”男友间隔大概10秒后脱口出两个字,“那选个日子吧”,又是沉默,一镜到底的沉默后“要不我们还是再等等吧,现在房子还没买,钱也不多,我怕压力太大”,“可是我想安定下来”除了这句话,还能说些什么呢?行吧,那就这样过吧,看还能熬多久。
“你今天又没去找工作?”下班回来的男友,连口水都没喝就一脸惊讶,这个“又”字,实在无奈,却也无解。“嗯,不去了,我定了明天回北戴河的票”“你要回去?”“我不想再耗下去”,“你是说现在跟我在耗时间?”,“明天你不用送我”她关了房门,不想面目狰狞的去证实,只能把彼此关在无法交流的对立面。
拿出来这里的时的行李箱,小小的一个,还是新买的,当初想的是新的开始,就从行李箱开始,看了一眼房间,没啥收拾的,她一直以来就不是一个长情,恋旧的人,一年的时间,乱七八糟的东西多了不少,不要也罢,拿上必备的就好了。留下钥匙,关门,打车,去机场,回熟悉的地方。
北戴河的天黑的还是早啊,这会儿那座城市的太阳才落山。一阵风不知从哪冒出来,鸡皮疙瘩凸起,她扯了扯早上出发穿的短袖,唉,北戴河的夏天就是舒服。闺蜜来接她,贴心的带了外套“哟,从热带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还穿短袖”,熟悉的调侃,熟悉的调调,熟悉的贴心,这些在那座城市都不曾有过。
闺蜜带她来了一家她们以前常去的素菜店,所有的菜都是用豆腐做的,可以把豆腐做成各种肉,至于怎么做的,搞不明白,也不想搞明白,好吃就行。一下子几碗饭下去,她才感觉人活过来了,人也暖和了,心也跟着暖和了。
“我既然回了,就不走了”“那你跟他呢?”“不知道,没有如果,应该算分手了”她不想说太多,狗血又雷同的剧情太多了,她想要尊严,不管是远方的男友,还是眼前的闺蜜,惋惜之情,何必太在意。她现在需要的是工作,养活她的工作。
休息两天,就找工作,她心里的这个决定,她是开心的。坐在闺蜜的车里,眼神放在窗外,黑乎乎的,熟悉的静,熟悉的气味,车里也是熟悉的歌。你要是个男的,我就嫁给你。我不是男的,你也可以嫁给我啊,连和闺蜜之间的调情都是熟悉的对话,她想这是不是安定的感觉呢?
时间回去一年半前,那天,她和男友刚吃完饭在不像沙滩的沙滩上散步,他们在商量是一起去佛山,还是男友先去,等稳定了,她再追随,或者说她也并不想去南方那么远的城市,她爱这座夏季很短又不热,土生土长的地方,再说自己也不小了。迟疑半年后,终于在男友持续的电话和微信的铃声下,远赴佛山,奔向幸福,她以为男友已经在那边安定了,已经过得很好了,等待她的却是一日三餐和洗不完的衣服,袜子,还有碗。
她还记得男友走之前,在出租车上眼睛放着光对她许诺,在佛山混好了,就结婚,她也以为他混好了。去时,他一个人,回时,她一个人。
她鼓起吃回头草的勇气问了以前的老板,还能不能回去,没想到老板竟然没有疑问的同意了,还是原来的职位和工资。这算是意外之喜,老板是女的,以前的相处不算好,说坏也不至于,但是这么爽快的答复,让她欠了一份大人情,她实在太需要工作了。
回到熟悉的工位,原来养的那盆多肉还在,好像有点央了,桌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想必还是有人顺带着一起打扫吧,笔筒里的笔倒是没了,一向笔就是办公室最翘的,抽屉里的文件也没动过,包括最底下夹着的辞职报告草稿,她抽出来,撕拉一声,两声,三声撕个稀碎。
同事见到她的眼神有疑惑的,有不屑的,有高兴的,当然也有失望的,和看笑话的,但没关系,她现在看到的一切她都爱,她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还有前要好的同事立马就开约晚饭,她才不管,立马约。
老板叫她去办公室,她拿出准备好的礼物,谢谢中递了过去。老板接了,说她的位置一直没动过,希望她以后遇事拿出一个成年人的思维,而不是小女孩。老板没再说话,低下头好像看文件去了,她轻声踮起脚尖走出去,她怕声音会吵到老板,她怕老板再次开口戳破她一年前的决定。
老板,中年妇女,离异,带着孩子住,每天穿梭在婆家和公司,怎么会对我这种小事感兴趣,见得多了或经历的多了,这都不是事。好奇心还是会指使同事,怎么回答呢,笑笑说分手了呗,各种滋味已经了无生趣。吃完饭出来,闺蜜的车如定心丸,让她这颗还没完全安全的心有了安定感。你回来几天了,怎么不回秦皇岛看看老爹老娘啊。回去啥啊,明天打个电话就行。你怎么这么没心啊,你回来了好歹说一声啊,明天我接你下班一起去你家吃饭。好吧,是打是骂还是得走一遭啊。
既然回来了,就不要闷闷不乐的,每个决定都是你自己脑子一热就干出来的,干了就干了,有啥大不了的。我在想他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跟我发条消息问个好呢,难道他不担心我吗?你说你是不是有病,你走的时候不是也没说吗,这是你的决定,人得尊重,还有就是他不爱你了。你讲话要这么绝吗?你看看你这张脸,一点起色也没有,你想干嘛呢,回佛山吧,我给你买票,都多大年纪了,还要要死要活的吗?可是6年啊,风轻云淡的,都30了。
隔天,闺蜜说话算话,带我回家吃饭。一进家门,她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就开始喉咙发紧,鼻子酸胀,有股泪往上冒。回来就行,一个姑娘家家,跑那么远干啥,妈一改以往的大嗓门,责怪中带了点心疼。她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哭了,她忍得太急了,等着大哭一场太难了,她在为自己哭,为父母哭,为以为到手的婚姻哭。你别哭太久了,你再哭下去,阿姨都要跟着一起哭了,闺蜜递给她纸巾擦了一下脸,改不出声的流泪。
哭够了,走出房门,桌上已经摆好了土豆烧鸡,干煸藕丝,荷包辣椒,卤鸭头,肉末茄子,锅里还在下饺子,都是我爱吃的,还是回来好,妈妈的味道。闺蜜在阳台上浇着花,还不忘记念叨,你这些花不是有我,估计都死翘翘咯,嗯,回来真好。门口有开门的声音,应该是爸回来了,她熟悉的去拿拖鞋,爸手上拎着葡萄,荔枝,西瓜,葡萄荔枝是我爱吃的,荔枝西瓜是闺蜜爱吃的,爸还是话少,就说了一句“哎呦,回来啦”。“洗手,端碗吃饭啦”妈在厨房喊着。今天闺女回来了得喝点酒吧,爸有高血压一直不让喝酒,这回算破例了。
吃饭的气氛从刚开始的不自然也渐渐回暖,恢复原状。爸继续催婚闺蜜,妈继续夸赞闺蜜,她继续痞闺蜜,好赖就是一闺蜜,她不痞谁痞。
闺蜜,大概想了一下,有16年了,算不清了,从高中就玩到一块了。闺蜜是她对男人的所有幻想,可惜是个女的。吃了饭,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回来6天了,当初他用30天的时间追上我的,再等24天,收不到他的任何信息,就彻底的断了。
一年又一年,分分合合,也不差这最后的24天,她说,过了这24天,我来个大扫除,把所有的所有的,都丢了。
24天什么也没等到,她一点一点的快速的清理屋子,这个是过生日的时候送的手链,这个是过生日的时候送的包,这个是过生日的时候送的裙子,这个是过生日的时候送的书,这个是他落在这里的,这个是他洗漱用的,这个是他的健身哑铃,这个是他买的行李箱。。。全部都是他的东西,怎么他的东西这么多呢,丢也丢不完,刚丢一点,一转身发现又是他的,来来回回跑上跑下,记不得有几趟了。
分了手,还占用了她一天的时间,想想多不公平啊,早知道当初在佛山也应该多给他整点东西放在那里,也让他睹物思人,要丢也占用他最后的心,可惜啊可惜。搬空了前男友的东西,心不知道是空还是满,多少有点难过吧,不甘心也没用。再看看微信,居然设置成了3天可见,看也看不到,还留着干嘛。
老地方上班,老朋友相伴,老餐馆吃饭,老酒吧喝酒,老时间发呆,一晃就是过年了,过年了该热闹了。朋友也该走动了,聚会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唱歌的,今年好像格外的爱热闹,去哪都捎上她,她也不拒绝,现在也没人管着了,该疯还得疯。
又是一个老朋友们的约会,只是多了他,她不知道他回来了。他举着酒杯走到她面前,她瞧见他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有点晃眼的戒指,他问她还好吗,怎么把他拉黑了。她说挺好的,不联系的人她都删了。他说“我结婚了”。她的心漏了一个节拍,“你老婆呢?怎么没带回来”。“她怕冷”。“什么时候的事”。“上个月,在佛山领的证”。“准备什么时候办酒”。“明年十一”。“好,那,祝福你”她收回心里漏掉的那个节拍,举起杯一干而净,唯独眼角多了一行泪。
她看了他一眼,转身,拿起杯子跟别的老朋友继续干杯。还好,她现在有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