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总是暖和的。从最初的入冬到现在行将迈向崭新的春天,他所处的江南,那些纵横的河面上几乎连冰的影子也没出现过。当然,冬天晴暖也好,至少寒衣不必穿得过于臃肿;连带的,双手做事也利索。只如果一定要说缺憾,那么,冬天看不到冰,甚至飘舞的雪花,那么,既使原本不似塞北一般极寒的江南的冬天也是不完整的。
但据说,不久便要冷了。像现在,他倚在乡下自家屋子的门前,他望着门外的天空,尽是阴阴的,那些寒景里的秃木,或者四季常青的乔木,它们的残留或者仍很茂密的枝叶在肃杀的西风里颤动,颤动……——那么,气候似乎确实要赶在春前凛冽一回了!
他回忆起儿时的冬天都是祁寒的。并且,那时候,没有优裕的生活,身上所著的,通常是一件旧的棉袄。但那时有趣的事却也很多:取出铜制的大脚炉是最寻常不过的事,脚炉里填满了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红火的滚烫的热灰,焐脚时,一面还忙着向脚炉里爆豆子吃,那是最惬意的事;河面上总生了冰,薄的厚的,晶亮亮的,河水都退缩到冰面下了,随手在河岸上拣一块细小的断砖碎石,向冰面上作圆弧状地一抛,那些断砖碎石便可以在冰面上滑行很远,且紧随着发出有节律的音乐来;大抵人家的大大小小的水缸里都积了一层厚厚的圆柱体的冰,又屋檐下垂直耸下无数个森严的冰柱,极像溶洞的喀斯特地貌……所有这些,都是他儿时藉以快乐的冬天的宝藏!
大约因此,他所热爱的冬天,是偏于冰天雪地的冬天。
他想,不远的年节间,在春天将来、已来时,冬天还会再肆意凛冽一番吗?他希望会,那怕只是利用寒威驱除世间的一些邪恶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