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是一片连着一片的。
雾气氤氲,鸡鸣啼啼。坐落在山脚下的房子,或高或低都已陆续冒起袅袅的炊烟。
2017年的春节刚刚过去,远离了过年短暂的喧嚣热闹,这个鄂西的小山村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老彭儿快要死了!"五十多岁的严妈妈一路走来,鸦鹊般传播着信息。
山里早晨,湿气很大,连带着她花白的头发都像水洗过一般,周身散发出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
她很喜欢串门,特别是老了儿女都不在身边之后,她跑的更勤了。
"咋弄的?"听到声音,屋里的女人放下锅铲迎过来,早起的她,蓬着头发,拖鞋叽拉在脚上,走起路来发出"沙沙"的摩挲声。
"不晓得。说是已经几天几夜水米不进啦!"严妈妈说,兀自一屁股在门口的凳子上坐下。
"哦。吃不下东西,不是好兆头啊。"
"是嘞!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了。"严妈妈说。她习惯性的翘着二郎腿,露出印着一圈黑的袜子和大红色的秋裤。
"老彭儿她那个样子,半人半鬼,活着也是受罪!"
"是啊,属猴的,今年满打满算已经九十六了。"严妈妈掐着指头:"七十三。八十四,小鬼不牵自己克!八十四,九十六,阎王殿前走一走!"她边说边比划着,一张因水痘造成的麻脸一抖一抖的……
山里人无非这样,没有什么精神节目,这,就是消遣。
消遣,便不带有感情成分。口中的老彭儿,似乎与她们无关。
也不需要有关。
这里是大山。女人不种地,日子就悠长的如天边的浮云。无事的时候,聊上一聊,打发打发时间。
院子里,昨夜遗落的几粒碎谷皮惹来几只麻雀的偷窥,被她们偶尔的声音惊吓,扑棱棱起飞,叽叽喳喳的串逃。
她们嘴里的老彭儿,是我们村里的人。
这些年,提及她,高山猿猴,星宿下凡就是她显著的标签。
高山猿猴,就是说她寿命长,活的久,是老猴子精。
星宿下凡,说的是她能吃,是吃的星投胎转世。
当然,说的能吃,还有形容她是裁缝掉了剪子——只剩下吃的。
这些形容太恶毒。
她只是一个老人,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老人,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孤寡老人。
其实,这里说她是孤寡老人并不太合适。
她死了丈夫,两年前,唯一的儿子因为触电,山里交通不便延误了抢救时机,年纪不大就离她而去。
虽然她还有女儿。不多不少刚好七个。
但在土生土长的大山区,封建观念思想浓厚的大山区。没有儿子,就什么也说不过去。
老彭儿今年八十四岁,都是村里乡邻,依着山里人的辈分规律,我应该叫她一声嘎嘎。
嗯,她有个重外孙女,和我同岁。关系也很好。
从她的口中,我听到了许许多多关于老彭儿的消息。和传闻。
她是1921年出生的。一个活了将近一个世纪的女人,她经历的事情一定很多。
我很感兴趣。决定把它们写下来。
所以,后面的故事,我将以老彭儿重外孙女的角度,围绕着老彭儿而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