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豆花的女人的小车驶过乡间街道,时不时一声又一声“卖豆花嘞”机灵地溜进耳朵里,脑海里顿时显露出那豆花白嫩嫩,咸菜香津津,大把的黄豆洒在上面,滚了几圈,喉咙就抑制不住地一阵咽口水。
田野就早早拿出准备好的搪瓷大碗,守在那条路的中央。
“一碗豆花,不放辣椒。”
“好嘞。”
那女人把碗递给男人,男人用脖子上戴着的毛巾擦了擦汗,就接过那只大碗,揭开盛满豆花的大不锈钢桶,里面满满当当地全是豆花。
不大不小的铁勺在豆花桶里一勺又一勺,满满盛足八勺之后,那男人憨厚地笑了笑,又多盛了一勺。
又鲜又嫩的豆花随着手的微微晃动,在搪瓷大碗里,宛若一条轻巧的鱼。接着,男人把搪瓷碗递给女人,女人用那双时光眷顾过的粗糙的手,拿起了旁边不大不小的勺子。
她先揭开了又圆又润的咸菜缸子,微微褐色的咸菜就从缸里跳出来,落在白嫩嫩的豆花上浓淡两相宜。
然后,她又开了那略小一点的醋坛子,香醋的气味没有了盖子的遮掩,一股脑儿地跑了出来,直奔田野的鼻腔。田野微微咳嗽了声,掩住了他此刻飞奔而来的口水,他的脸上也泛出了淡粉色的尴尬。
接着,那勺子点到了豆花的灵魂——卤汁。那深棕色的卤汁顿时浇在白花花的豆花上,把挤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咸菜冲的四散开来。
最后,鼓鼓囊囊的黄豆被挖了一大勺,蹦蹦跳跳地在豆花上打了几个滚。田野急急忙忙把手里攥着的钱交给那个女人,然后端过陶瓷大碗。
豆花香在迎面而来的风里,止不住地飞入鼻腔,田野跑了起来。黑色的凉鞋突然一扭,碗里的豆花便如鱼尾一般,悄悄往外边探了探,又回到了碗里。田野这才胆战心惊地停了下来,改为快快地走。
拐进小巷的时候,田野回头望了望,早霞里,那男人把脖子上的毛巾递给了女人,女人擦了擦脸,接着两人的脸上都晕染了盈盈笑意。
小巷口的王奶奶拄着手拐出来了,“卖豆花的来啦?”
“对呀。”
田野走在小巷里,王奶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豆花呦,来这儿来。”
路上又有几个人拿着碗相互招呼。
“买豆花去呀。”
“是呀,他家豆花好吃。”
豆花香唤醒了小镇人们舒缓了一晚上的胃。
就这样,豆花穿过了小镇的大街小巷,常常还在路上驶着,没到家门口,揣着碗的街坊们就排成了数十人的小长队。
家越来越近,慢慢在视线里放大,田野才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他把搪瓷大碗放在小圆桌上,又从碗柜里取出一个小碗,他用小勺子一勺一勺把一些豆花盛进小碗里,接着,仔仔细细地把大碗里的黄豆挑出来,堆进小碗里。
他又飞快地跑出去,牵着奶奶从田里回来。奶奶把那双松弛的手用肥皂洗了一遍又一遍,拔草时褐色的草汁还是顽固的粘在手上。她接过田野递过来的毛巾,把手擦的仔仔细细。
豆花香蕴染了整个小圆桌,祖孙俩拿着大勺子和小勺子,时不时勺子碰上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一颗藏在豆花里的黄豆硌到了奶奶牙上的豁口。
“哎呦,咬不动。”
祖孙二人都笑起来。
奶奶吃的香甜,时不时吸溜一声,像是在嗦粉。田野也学着奶奶的样子吸溜,奶奶就用那只手拍在田野背上,田野低头咯咯笑了起来。
奶奶收拾了碗,提上小竹笼,里面一个大铲子和一个小铲子。祖孙二人笑眯眯地走在路上,一只黑色的小狗绕着他们俩撒着欢。
“你看那祖孙多亲啊。”
“是啊,真好。”
那卖豆花的男人和女人看着早霞里半花白头发的奶奶和稚气的孩子,两人不约而同的露出笑意。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断章——卞之琳
小镇活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