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倒,留着我下顿吃呀!倒了可惜了。”
“这个猪蹄,孩子们爱吃,留着等他们回来吃吧。”
“这些土鸡蛋,留着,分给孩子们吧。”
……
公公总是这样对婆婆说。这也不舍得吃,那也不舍得吃,真的很“小气”,特“抠门”!
公公是老校长,退休十多年了,孩子们也都成家立业了,可他仍改不了“抠门”的习惯。对于他的“小气”,我开始也不能理解。住在小集镇的农贸市场里,却从不曾去小吃部下碗水饺,来碗牛肉面,他和婆婆一直坚持自己做早饭,这样节俭的生活恐怕年轻一代的我们很难做到。后来爱人跟我说:“我最佩服爸的勤劳,能吃苦。”听过公公的故事,我也终于理解了他的“小气”。
“我们从小时,家里吃饭的人多,能干活的却很少,全指着爸爸一个人,那时父亲还是民师,工资很低,养活全家很是吃力。奶奶裹着小脚,走不快,也干不了田地里的活;妈妈是下放知青,不太会干农活;剩下我们姊妹五人,大哥读高中,大姐读初中,小姐、我和弟弟都还小,帮不上家里什么忙。记忆中的父亲总是特别忙,尤其是秧稻两季。插秧的季节,父亲总是半夜起床用牛耕田,妈妈起来做早饭,再照料鸡鸭鹅猪狗。父亲耕完田,拎着布鞋,匆匆去上班。开始我很奇怪父亲每天为什么要打着赤脚,拎着布鞋去学校?后来的悄悄观察终于让我明白:光着脚可以从护校沟里蹚水去学校,比起从大门进去,要节约好几分钟的时间。父亲既要安排照料家里的活计,又要准时到校上班,搞好教学,他总是精准的计算好时间。他的‘小气’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的吧。
赶到收割季节,又是家里一大忙季。我们总是被爸爸半夜叫起来抖场(把带稻草的稻穗摊在谷场上),抖完场,爸就牵着牛,牛拉着石磙一圈又一圈的压(就是现在的脱粒)。天亮了,爸爸也打好了一场谷子,然后爸去上课,妈在家收谷子,我们则被安排去放鹅、赶鸭,完了再去上学。
中午一放学,爸就一阵风似的回了家,忙活计,经常顾不上吃饭,叫妈用锅巴夹点菜,他拿着边走边吃,常常是一手拿着锅巴,一手拎着布鞋,走到学校,锅巴吃完,算是一顿午饭解决了;赤脚穿过护校沟,在水里涮涮脚,再把脚放裤腿上擦擦,穿上布鞋,匆匆走进课堂。虽然忙于家庭生计,可父亲对教学工作也从不马虎,总是兢兢业业,民师转正后,被提升为校长,一直干到退休。记忆中的父亲总是在忙,一刻也闲不下来。
家里生活的改善,也得益于他的‘小气’。别看爸平时‘小气’,对生活用度精打细算,可大事面前他从不‘小气’,不怕花钱。若没有他的‘小气’,我们姊妹几人也不会有读书的机会。家庭虽然缺少劳动力,父亲却从不反对我们读书,还大力支持。在那时的农村,尤其像我们家这样吃饭人多,干活人少的家庭,爸能这样做,真的很了不起!
那时的我们,也很讨厌爸的‘小气’,最怕过周末,还没放下书包,‘小气’的爸爸已经给我们两天的活计都安排好了。他不愧是老师,总能充分地利用我们的周末。
赶上村里放电影,我们更是在心里埋怨。看着天渐渐暗下来,别人家的孩子早已吃好晚饭,搬着板凳去看电影了,我们姊妹几人还在因撵不回鸭子而苦恼,因许多条拴羊的绳子绞在一起解不开而气哭,因牛还未放饱而不敢回家……那时想想就生气,可是回到家,我们便不敢再抱怨。爸爸虽然从未打骂过我们,可是威信一直都在。
‘小气’的父亲总是一年忙到头,就算过年也把活计周密的安排好。过年前几天,爸就已经给我们分配好了任务。到年三十那天,粪池的粪必须全部挑到闲田里,给来年的庄稼积肥;家里的鸡鸭鹅猪狗圈全部要打扫干净;屋顶、走廊的蜘蛛网也要弄干净;所有门板门框要铲涮干净,陈年对联的残留要清理的一点不剩,以准备贴新春联;室内的凳机、桌椅板凳、茶瓶茶杯等所有物件必须细细地擦过……别人家的孩子都忙着挨家给长辈辞岁了,我们家才忙好里里外外。父亲开始点香烛,准备鞭炮,我们帮着摆好碗筷,才算安顿下来,好好吃顿年夜饭。”
每每听着爱人叙说以前的老故事,我和儿子总是最认真的听众。每次说完故事,爱人总要对儿子说句:“儿子,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这辈人苦了一辈子,我们都要尽最大努力对他们好点!”
其实公公的“小气”,并非真的抠门,只是对自己吃穿用度都舍不得铺张浪费而已。每到逢年过节、节假日,孩子们回家团聚,公公又一改他的“小气”,总是大方地杀鸡杀鸭,买肉买鱼……“小气”的背后其实藏着的却是满满的父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