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场豪雨在清明节后的第五天终停了。
加班整理调研材料,晚餐毕,步出食堂,此时月亮像一片新展的叶芽,仅露出了一道扁扁的线,隐隐约约,亮光丝丝。太阳站得高高的,黄中带红的光投下来,把云彩染得特别艳丽,徐徐拂来的晚风,如被清洗过似的,清新温润,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我便没急着上办公室,沿着院子外围小道散步,享受享受这人间最美的四月天,让僵硬的筋骨和纷繁的思绪得以疏解。
院子里种着多种花草树木。树木我尤其熟悉,高大的是榕树、香樟树、白玉兰,秀气的是雪松、罗汉松、红豆杉、芒果树等,这些树木终年披绿,郁郁青青的样子,很能慰藉疲劳的双眼,因此特别亲切。鸟儿也与它们特别亲,在树上安居乐业。此时,早些归巢的鸟儿已栖在枝头上咕咕地叫着,不知是在呼唤沉醉不知归路的同类,还是在做睡前祷告,煞是热闹。
榕树和香樟树已披上一层崭新的叶子,一年一换的工程就这样悄然完成了。我还没走到树下,一股花的香气已阵阵飘来,我挺纳闷,哪来的如此生疏花香呢?那几株蜗居在地上的杜鹃、丁香等,在空旷的院子里,仅有的一点香味,随便就被晚风给刮没了,不可能是它们的杰作。
这个大手笔会是谁呢?我抬头望,榕树像一座巨大的亭子,绿叶像层云铺上去的瓦片似的,紧实得风都难以穿过,不是它。移步到了香樟树下,好家伙,它新叶吐放时,花一并绽放了,蓬蓬勃勃的叶拥着花,花像襁褓里的婴幼儿,遮掩其间,让人一时难以发现辨别。这一树的花盛开,就如一把巨伞缀上了千万朵花,朝地上披拂倾泻下来,这花香怎不阵阵逼人了。
我原只知道香樟树的木头很香,家中置一段,满屋香气,顾名思义为香樟树,没想到它还有如此迷人的花香,真是让我感到意外。我自认为是个爱树之人,不仅多次亲手种植过香樟树,还多次爬上去。这些年,在单位又与它日日相见,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可我恰恰就没在这个季节与之亲密接触,主要是这个季节雨纷纷,不是困守在屋内,就是经过的时候一路小跑,年年对满树花视而不见了。而它却就在如此特殊时段绽放出奇特光彩,仿佛是着意借雨掩藏自己的锋芒,吐露平淡。
这熟悉的树,生疏的香,给我上了一课,令我幡悟,经验主义和走马观花就像一片障目的树叶,不仅让人失去了认清事物的眼力和欲望,还助长了盲视的自大与浮躁。但我们却很难摘除那片障目的树叶,甚至是不愿去摘除,特别是人有了一定的阅历后,摘除一些无益的东西也仿佛扯去身上的一块遮羞布似的,伤及了成年人世界的威信尊严。
久而久之,对身边的人和事,失去了认真体察的耐心。固执己见地以为早就把准其脉搏了,不必去浪费宝贵的时间和精力,更遑论专门去深入调研了。因此我们生活中便产生对熟悉的事物越来越陌生无感,以致冷漠的现象,然后对新生的矛盾用窥到的一些皮毛表象为路径手段,去解决事物的本质问题,好比把眼药水抹在大腿上,效果当然离初衷相距甚远。
如此,哪谈得上熟悉和真爱,只有虚浮与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