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但那件事情清晰的刻印在我心灵深处,从不曾有片刻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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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的秋天,我上初二。玉米成熟的时候,父亲在外打工,家里就母亲一人在家收玉米。几十亩地的玉米收完了,母亲还把玉米秆一并收回来,放在院子里,这将陆续投放到牲畜的圈里,牛和猪吃一部分,不吃的可以垫在圈里保持干燥和保暖。
那个周五,我放学从学校回到家里。周六傍晚的时候天气变得阴沉,怕玉米秆被淋湿了,母亲叫我和她一起把玉米秆运到家里厢房的楼上。家里的厢房,一楼有两个隔间,用作猪牛圈,二楼是敞着的储物间,地面到二楼没装楼梯,平时上下只靠一把简易木梯。那把木梯是父亲从山里砍回来的两根原木,简单抛光处理后,中间用大铁钉钉了十来个木条就做成了。玉米秆是事先弄好一捆一捆的,每捆的直径大概有一米半,长度的话大概有三米左右。母亲身高是一米五五,我比母亲高一头。我每次上下都是一手用力抓着肩上扛着的玉米秆,一手把木梯一边的原木死死抓住,就这样每上一个梯级也极费力,腿肚在颤抖,重心并不平稳,每运送一捆玉米秆都要出一身汗。我难以想象瘦小的母亲是如何完成同样的过程。尽管困难和辛苦,一捆捆玉米秆也在我和母亲的一阵阵汗水里被送上了楼,还有十来捆就快完成了,我也在进行着倒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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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那天不巧碰上村子里停电,7点左右,母亲在院子里点了一盏油灯照亮。油灯的光亮刚好能让我和母亲看着搬运玉米秆,整体上看不太清晰,尤其是上木梯时,玉米秆把光线挡住了,基本上看不到一级级的木条,只能凭感觉和熟练的经验,半摸着上下。天黑为这个简单笨重的活计,平添了难度和危险。这时,姐姐回来了,母亲催她赶快做晚饭,我们都饿了。姐姐答应着,放下从地里背回来的猪草,到院墙角落的水龙头上洗了洗手脚,转身进了厨房,很快隔着门板厨房里有亮光透射出来,姐姐也点亮了一盏油灯,开始做饭了。
我和母亲继续着最后的劳动。只见母亲又蹲下身子,抓住一大捆玉米秆,一用力扛到了肩上,吃力地走向木梯,一级级费劲的摸索着往上挪动。突然,咔一声响,母亲一只脚正踩的那个木梯横条崩断了,母亲和肩上扛的玉米秆哗啦一下,从半空中滚落到了地面上。我惊呼着奔跑向母亲,慢慢的把她扶起来。母亲嘴里反复说着,别怕别怕……没有事没有事……像在压惊,也像在安慰我。突然,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母亲左手上在流血,一根指头上鲜血直流,血渍中有一根白色丝线状的东西。原来母亲掉落下来的时候,手指被木梯上一根裸露的大铁钉划伤了手指。看到那根白色的丝线物,我以为是母亲的手指在衣物上或者别的地方沾到的东西,想给她取掉。但我的手指刚碰到它,母亲却疼得身体抖了一下,同时嘴唇哆嗦的喊了一声:别碰。那一刻,我才发现那根白色线状物,是铁钉刺破了母亲的手指,并把里面的手筋挑出来拉断了。当时我傻的不知道那是母亲的手筋,但也知道一定是极重要的东西,霎时间泪水溢出了我的眼眶。
在屋里做晚饭的姐姐跑出来,看到这个场景,边哭着边跑回屋里拿来一块布先给母亲包了一下。随后,我和姐姐赶快忙搀扶着把母亲送去村里的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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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诊所,村医简单看了看说,手筋没法接,要包扎处理伤口就得先剪掉被挂断露出来的那截手筋。听到村医的话,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人用钢针扎了一下。十指连心,母亲本来就在疼痛中,但在那根白色的细细的像丝线一般的手筋被医生用一把大剪轻轻剪断,那一瞬间,我看到母亲疼得浑身不由自主的欲要跳起来一样的颤抖了一下,母亲红色的脸颊突然变得有些灰白。我在旁边扶着母亲,明显感觉她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斜靠着我,一声声低沉而痛苦的呻吟,她的泪水和我的泪水各自流了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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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母亲疼得整夜没有睡成觉,直到几天后随着伤口愈合,疼痛才渐缓。从此,母亲失去了一截手筋的左手中指再无法伸直,伤口愈合后留下了略显肿大且颜色偏白的痕迹。现在,只要触碰到当年的伤口,母亲说那感觉像是触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