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诺贝利的悲鸣
如果不是四月二十六日那场纪念,也许切尔诺贝利早已淡忘于人们的记忆。甚至也不会有什么人想起,那一段岁月往事,那一场科技浩劫。
而记忆,显然是痛苦的。对于大部分的人而言,自揭伤疤于人前,需要莫大的勇气。而对于一场不知何起的灾祸,从发生时的诡谲,到发生后的讳莫如深,再到之后几十年的阴魂不散,除了孤单,只剩恐惧。直至今日,挥之不去。
所以人们或主动或被迫的陷入回忆,隔了岁月,回头旁观灾祸中的自己,他们或是消防员,或是无辜的平民, 或是现场的救援人员,或是科学家和政府官员,每个人将自己的内心血淋淋的刨开,与心底的秘辛对话,将这场悲剧还原于世人面前,而这场悲剧,尽管离今天已有30年之远,却依然轻易紧扣我们的心弦,使我们或愤怒,或悲戚,或感动,或迷茫,或坚定,百味参杂,带着怀疑前行。
愤怒在于,切尔诺贝利是最可怕的战争,没有兵戎相见,却让你无处可躲,地下、水里、空中都躲不掉。甚至连下一代下下一代同样受到牵连,只因为是切尔诺贝利人,连生小孩都成为了一种罪。因为这场战争,变成切尔诺贝利人,变成某种特殊生物,引来无数眼光好奇,却没有真正迎来了解。人们唯恐避之不及,切尔诺贝利人,就像另一个种族,就像一个新的国家。而切尔诺贝利人失去的不止一座小镇,还失去所有生活。甚至尊严。
悲戚在于 生命的无力,人的生命就像草:开花,枯萎,然后被火烧掉。出生既是死亡,出生与死亡竟给人同样的感觉,因为出生不会有人关注,而死亡后则被大家遗忘。可尽管这样,死亡仍然是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事情,没有人逃得掉这个宿命的结局。地球带走每一个人——好人、坏人、罪人,除此之外,世界上就没有公平的事了。而这个认识竟然成为了经历过那场劫难的人唯一能够舒缓痛苦的安慰。
迷茫在于,人为什么要记得?为了确定真相,还是为了公平?但也有人,不想记得,所以他们可以释放自己,然后遗忘。隐藏自己于过去的人,是否内心真的得到了安宁,而坦诚面对过往的人又是否真的从回首过往中找到活的意义?迷茫在一代一代切尔诺贝利身上延续。
感动的是,那些信仰不灭的人终将历经苦难而坚强。比如,历久不衰的真爱,比如不离不弃的生死相依,足以超越意识形态,超越党国信仰,超越生死,人在坦诚说爱时是也许猜是最单纯可爱。比如热爱科学的物理学家,在真相与科学面前,选择忠诚于真知和良心而不是国家的命令,感动的还有,不放弃任何一个可能先天残缺的新生命的母亲,千万个丧失亲人后努力活下去的生命。
悲戚可能成为一条河流,流过一代又一代切尔诺贝利人的心里,迷茫也许是一片一片乌云,笼罩在白俄罗斯上空久久不去,而庆幸的是,尽管这些奇异而残酷的故事像伦琴射线一样残留在邢存者身上,这些无奈,这些困惑却是那一个时代,那一场浩劫后最真实的描绘,也给后世的我们敲响警钟:命运无常,世事弄人,是时代的悲剧?抑或人性的悲剧?而记忆除了仪式的祭奠之外,可还有真正照进现实的利器,这利器可能是那阳光穿破层云时破釜沉舟的勇气,这种勇气或者源自于苏联人对于苦难惯有的态度,忍耐,咀嚼,然后默默的消化,再一点一点的回复坚定。
坚定源自于清醒,如同一位受访者的内心独白所言:邪恶并非实际的物质,而是缺乏良善,就像黑暗仅是缺乏光亮。人不能永远活在高谈论阔里,而要在这平凡的生命里增添些什么,才能使一切变得合理,就算在死亡的边缘也一样。这正是为何人们总是会习惯于将自己行为合理化的原因,如果不接受,生命何以为继?
这段故事在平实的倾诉中还原眼前,历历如昨。但愿,不曾摧毁掉切尔诺贝利人的过往,同样也不会摧毁掉他们的未来。是记忆和记录让这一切过往有了意义,也让未来杳可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