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傅加一树(庄梦希诺) 时间:十月
1
鱼是一枚二五青年,职场人,起早贪黑,忙忙碌碌都是工作,私生活没有,男朋友没有,女朋友也没有。鱼只好调侃说:“我的生活就是我的工作。”回头来看看,工作和生活,哪一样都算不上好,甚至可以用模糊两个词来形容。
没错,鱼就是这样的状态。鱼今年25岁了。忙碌依旧在进行,无修止的加班,好像自己的时间就是那么不值一提,可以被任意挥霍。也想周末与朋友一起逛街,也想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但这些都离她太遥远。鱼知道,自己没有那么洒脱。那些洒脱的事,原本就不属于她这个二五青年。
有时候会觉得,因为我们年轻,才不配拥有吗?难道仅仅是因为年轻。鱼想不明白,后来也不去想了。
她在车站、在房间、在街上寻找着什么,具体找什么,也说不清楚。总之,在车站的时候,她看着簇拥着前行的人群,她能感觉到自己正是其中的一员。在房间里,她望着天花板,时而留意到房间里凌乱的物品,她有时候会想干脆就一直这样躺着,有时候也会动动手,收拾收拾房间,把衣服扔进脏衣栏、但她从不叠被子,这是她喜欢的样子。她觉得被子就应该凌乱地躺在那里,才称得上是被子。在街上的时候,她会留意最常去的地方,有时候也会走进店面,问这问那。最后什么也没做。对她来说,这样可以打发时间。
年轻就是好,有的是时间。鱼这样觉得。夜晚来临,这一天即将结束。下班离开公司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雨。手里拧着一带水果,勒得她的手心疼。水果是公司的富利,原本是用箱子装的,鱼拆了包装用塑料袋装起来。因为不想再拿第二次,所以要一次拿走所有。这时,手心不断传来一份厚实的重量。心想,要是有个人帮忙拿就好了。
鱼实在太忙,相熟的朋友就是坐在对面的同事,而且也不是住同一个方向。这种搬东西的事,只好自己来。鱼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女汉子,被逼无奈才变成现在这样。
走近熟悉的拐角,在那里抬头看天空,隔着榕树可以看到一轮明月。她觉得树干和叶子印在空中的时候很美。这是鱼第一次发现这种美好,她感觉到有些意外,手里拿着沉沉的东西,没有太急着赶路,反而觉得这树干和叶子很美。这不变的画面至今已不只看过多少回,鱼想着,今天有那么些特别,竟然能没来由的觉得美。
这样想着,鱼走到了那幢熟悉的小楼下。她提着水果,爬了7楼。中途累时,她停在楼梯边,看着楼道一明一暗的灯光,神情恍惚。今天提了重物,反而没有平时那么着急的向上走,为了不太累而停下来休息,才留意到灯光原来是忽明忽暗的。她走到熟悉的门牌号前,放下水果,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门。她在门口脱了鞋,摸索到开关,打开屋里的灯,把水果放在客厅的桌上。脱掉外套,换了居家服后,她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她洗了脸,再看看镜中的女人,额前被打湿的头发,布满水珠的脸颊,略带疲惫的眼神正无力的望着对面的人。
鱼想对镜中的人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鱼开了一瓶啤酒,一个人吃着煎蛋面。等水开的时候,鱼侧躺在床上,翻看手机。听见从水壶传来的声音,由远及近。这声音让人安心。几分钟后,鱼已经喝上了开水。热度适合身体,从内而外,感觉到了一阵暖意。
2
下班回家时,在公车上遇见了三年没见的前男友。
鱼坐在座位上,迷迷糊糊的打盹,墨蓝毛衣前的吊坠进入鱼的视线。“嗯,蛮酷的”。鱼刚要闭眼睛,公车拐了个弯,那个人也跟着向座椅倾斜,靠向鱼的跟前。鱼闻到了一股恬淡的味道。“矣,不错。”鱼这么想着抬头一瞧,竟然是前男友。
“呃,是你呀。”
就跟昨天才分手似的,前男友满不在乎的跟鱼打了招呼。
鱼也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呃”了一声。他脖子上戴着的项链吊着一个子弹头,像是《战狼2》里冷锋佩戴项链的同款。
“最近迷上战狼了?”你不是去北京了吗?怎么在这里?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想问的很多,却冒出了这么一句。
“没有迷上。”
“那还戴?”
“只是单纯的喜欢这个吊坠。”
前男友和鱼在大学,是同一个系的同学。两人在大学交往了四年,毕业时,两人就分了手。前男友说,要去北京闯,而鱼不愿意两地分居。便说既然你要去北京,那就分手吧。
后来,两人没了联系。曾经的亲密无间,竟像是一场梦一样,来得那么不真实。这些,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如今,却在一个深秋的晚上,在下班的公车上撞见。
“这一点,倒是没有变。”鱼说着。
“鱼,你现在做什么?”
“工作啊!”
“在哪?”
“富力盈泰。”
“哦,离我上班的地方挺近的。”
鱼对前男友,在哪里,做什么,完全没什么兴趣。她没有再说话,而是望向窗外。窗外,是昏黄的灯光。玻璃窗幽暗的间隙,能映出前男友的身影。
“下一站,下去喝一杯吧。”前男友说。以前,经常和前男友一起喝酒。两人都爱喝啤酒,但都比较节制。但也会偶尔的,两个人会一起喝好几瓶,就是为了看看喝醉后是什么感觉。说实在的,喝醉的感觉不是那么好就是了。不仅整个人不受控制,甚至还会留下一堆麻烦事要处理。房间乱得像狗窝,到处都脏脏的,还有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味道,这种事发生过一次,给两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所以,就再也没有尝试过要喝醉酒这种事了。
啤酒有一股麦香,鱼觉得。说起来,昨天自己还喝啤酒来着,有没有想到前男友,已经记不清了。
3
“我在北京呆了三年。”
“哦,是吗?”鱼喝着啤酒,打量着好久不见的前男友。
莫非,这个本应是这辈子再也无缘见到的人,此刻却坐在鱼的对面说着自己的事。
“我是上个月才回广州的。”
“呆不下去?”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因为看到了春上春树,才决定回广州的。”
“村上春树?那个一直没拿到诺奖的小说家?”
“不是那个。”
“哪个?”
“是一个可以随意呆着的地方。当时就想着,原来在广州也有这样的地方呀。这不是我一直想做的事吗?却被另一个人提前做了。”
“就这样,就回来了?”
“就这样。”
“你还真是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
三年前,一声不响,说要去北京,哪怕相处四年,说分手就分手的人。三年后,这个人说回来就回来,同样是悄无声息。有那么一瞬,鱼觉得,和莫非交往的四年,却没有真正了解这个人。还是说,莫非变了。
在学校,莫非虽有自己想做的事,也是一板一眼的,一步步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却也没见过他这么洒脱,这么随性的就做了一个决定。每次做一件事时,他从来就是沉思熟虑。比起相信坐在眼前的这个人自己不了解,鱼更倾向于是莫非有了太大的变化,变得自己不理解了。
现在的莫非,打扮时髦,而自己却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以前那样,长头发,凌乱着,和在学校时差不多。
“回来才一个月,就感觉在北京的日子像是不曾存在过。遥远而没有质感。相对来说,广州却能带给我前所未有的踏实感。”莫非像是没有听出鱼的嘲讽,把鱼当成听众,自顾自的说起来。
“要再来一瓶吗?”鱼问。
“来吧。”对于喝酒这件事,两人早已形成默契。只有在这种时候,鱼才找回了一些真实。莫非就是那样的人。
“啤酒一种新的喝法知道不?”莫非停下了说自己的事,转而讲起啤酒。
“什么喝法?”
“就是加些材料,像枸杞、红枣这些,一起煮。”
“煮?”
“是的,一起煮。叫煮啤酒。”
“是什么味道?”
“温热的啤酒,酒味变淡了,不过却有了新的口感。”
“会做?”
“出差的时候喝过一次,问了做法。”
“做过了?”
“没做过,也不知道做出来的味道是不是那个。”
“下次煮啤酒,带些给我。”
“我就知道,你会想喝。”说到这里,莫非笑出了声。鱼觉得,在三年前,两人都没有这样过。至少没有谈到“煮啤酒”这件事。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他把相同的人和物连接在一起,又创造出新的内容。有那么一秒,鱼觉得,莫非虽离开过,但又像是从来没有离开一样。
4
“地球上的人有多少?”鱼突然问。
“怎么了?”
“到底有多少?”
“大概七十多亿吧。”
“是吧,人海茫茫。原本以为分手了就再也见不到了,至少这辈子是不可能的了。”鱼有些微薰。
“我和你想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是觉得,即便不在身边,但人和人之间建立的联系,不是那么轻易就会断掉的。”
“想过会再见?”
“没有特别去想。但既然见到了,那就有见到的必然。”
“必然?”
“就像有些事,注定要发生的。它会给我们一些答案,会让我们的人生在某个阶段转向。比如我看见了春上春树,搞不好,当我决定离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会见到这个东西,也注定了回来不到一个月,就再次见到你。”莫非饮了一口啤酒继续说。“其实,我不知道你在不在广州,毕竟你的家在大理,你时常说你的家,你说着那里的好。就觉得你迟早会离开,回到大理。在广州能再次见到你,对我来说,也是意外。所以,想都没想,就想请你喝一杯。不管怎么说,能再次见到,不管在哪里,都是高兴的事儿。”莫非很少讲这么长的话,过去的过去,比起语言,他更喜欢用行动去表达。
鱼却想不起,不太主动的莫非,两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只是因为是同学,同级同系。大概也不能这样讲,也不能否定有其它要素存在的可能。
“见到我高兴?”
“那还有假。”
“我还是以前那样,都没什么变化?”
“你的变化蛮大。”
“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至少从外表看来,成熟了不少。”
“内在却是一团乱。”
“还真没感受到。你这样任谁见到,都是一个活脱脱的职业女性。”
“虚有其表罢了。”
这时,莫非站起身来,张开了双臂。鱼想也没想,两人就这样拥抱在了一起。相拥后,莫非用手轻轻拍着鱼的背。鱼能感觉到,那是莫非用他的方式在鼓励自己。以前,自己难过无助时。莫非总会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
“谢谢你,莫非。”
“鱼,再相信自己一些。”
“嗯。谢谢你。”
“来,喝!别一个劲说谢谢了。”莫非端起了酒杯,将杯底的酒一饮而尽。
“莫非,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好与不好,都是过去的事。至少我知道,现在就蛮好。还能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人,还能一起喝个小酒,就足够让人满足了。”
“你呀,还是那样,容易满足。”
“是吧!我就是这样的人嘛。”
眼前的这个人,鱼有些说不清。有些东西,还是原来的东西。有些,是自己不曾见过的部分。
“你的电话多少?”莫非问。
“原来那个。”
“没变?”
“没变。”这时,鱼的电话响了起来,是一个广州的陌生号。“这是我的,存一下。”莫非扬了扬手中的手机。
鱼说不上来,这是什么心情。不知不觉间,两人竟又联系起来。不像以前那般亲密无间,但至少,两个人存在于彼此的世界。鱼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做了反思,全是工作也不好,全是生活也不好。要既能认真工作,又能认真生活。鱼没有做太大的改变,她从整理房间开始。把撒落的衣物叠起来,换洗的衣服及时清洗。以前会堆一周的衣服,这样用洗衣机洗刚刚好。现在,鱼尽量当天洗,衣服量少,就用手洗,再放进洗衣机脱水。
每天的清理,让鱼变得轻松起来。工作虽然也加班,但下班后,鱼觉得无聊的时间渐渐少起来。工作的时候,她会留意到,原本总以为在为难自己的同事,竟那么好说话。意外地发现,老板是那么爱笑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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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晚上,一个女人撑着伞走在路上。她身穿白色外套,手里提着休闲包,她通过了那个熟悉的拐角,到达了一幢小楼下,她收了伞,摔了摔水,再把伞收进塑料袋。她缓步走上七楼,到了熟悉的门牌号前,掏出那把用了三年的钥匙,开了门,摸索着开灯,换鞋后把伞拿到阳台,撑好。再回到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