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一阵急促的上楼声传来,脚步凌乱而焦急。听的正在办公的刘峰副局长一阵皱眉。这是哪个冒失鬼,在机关大楼这样走路,一点都不稳重。正在思量时,脚步声到自己门前陡然停住了,接着门被大力的推开,秘书小雷满头大汗的奔了进来,还未等喘口气,耳边便传来副局长的呵斥:“小雷,告诉你在这座大楼里要稳重,你看看,这像什么样子?”“局长,不好了,刚才嫂子打来电话,说老父亲不行了!”小雷擦着脸上的汗急切的说道。“什么?哎呦!”刘副局长因为起的太急,大腿磕在了桌沿上忍不住叫出声来。他一遍弯腰揉腿一边问道:“你说怎么了?”小雷重复道:“大嫂打电话说老父亲不行了。”“备车!”“局长,您忘了要提前打申请呢!”小雷提醒他。“不管了,我爹都要死了,还管什么申请。抓紧备车!”伴随小雷跑出去的一声“好”从空中传来,不知是答应去备车,还是为副局长一改平时的谨慎软弱,如此果断而叫好!
很快,车来了!刘副局长直到坐在回家的奔驰的车里才稍感平静。此时,才记起最近新下的规定“干部办丧事需提前10天申报”,不禁为自己的冲动后悔,刚下的规定自己就违反了,会不会成为单位的典型?还是先给局长打个电话的好。摸起手边的电话拨通号码:“局长,是我老刘。哎!您好您好。有个事要跟您汇报一下,我刚接到消息,老父亲要不行了,我这一时走的急,忘跟您请假了,我回去看看情况,再跟您说。好的,好的,一定不耽误工作,谢谢领导关心。那再见啊!”挂断电话,刘副局长一改刚才卑躬屈膝的架势,背靠车椅开始假寐。司机把车开的飞快,一路马不停蹄,经过六个小时跋涉到了刘副局长家。
这时,已经快下午三点了,中间连午饭都没吃。车还未停稳,刘副局长便打开车门,向家里奔去。一去五六年,自己竟然有那么久都没回来了。他不由得在心里自责自己的不孝,没想到这一回来竟然是因为这。奔到客厅,里面满满的人,有家人朋友有县里的领导。看到他进来,一个个都往上凑,刘副局长阴沉着脸,径直往卧室走去,一言不发,让那些企图套近乎的人没有一丝机会!他紧盯着爱人:“爸呢?”只见爱人双眼含泪,嗓子都哑了:“在里面呢,眼看是不行了,一直在念叨你怎么还不回来,想要能在临走前见你一面。”“好了,我知道了。”刘副局长打断爱人的话,拍拍她的肩膀,向卧室走去。身后传来爱人更大的哭声和一屋人的叹息!
推开卧室门,老父亲躺在床上,两眼无神,两边的眉骨高高耸起,两颊深陷,嘴巴因为没有了牙齿皱在一起,发出呓语般的呻吟。这还是那个抚养自己长大的父亲嘛,才六年怎么竟到了这般模样!刘峰脚步踉跄,泪水模糊了双眼,秘书小雷赶紧扶住他,停了几秒钟,他才奔向床边。紧紧抓住父亲形同枯槁的手,那手竟也没有了一丝肉,仅剩了凸显出一道道的血管跟骨架! “爸,我回来了。”刘峰哽咽道。这时母亲说:“小峰,你大点声,你爹他听不见。”“爸,爸,我是小峰,我回来看你了。”刘峰竭力的喊到。床上的老人,似乎听到了,也许是感到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因为悲痛带来的力量,竟然微微转动了脑袋,双唇颤抖,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可那双眼睛分明因为看到儿子的回来有了些许的光彩。一时沉默无言,只有老人的喘息跟刘峰的哽咽以及身边母亲的叹息。半个多小时后,小雷端进来一碗面条递到刘峰面前:“局长,吃一点吧!”刘峰轻轻把父亲的手放在被子里,使劲掖掖被角,转身擦去眼泪,走出卧室。人群依然没有散去,看他出来,一一跟他握手安慰“局长,您要保重身体!”“局长,放心,老父亲一定会好起来的。”“局长,我们一定找全县最好的医生。”刘峰满嘴“嗯嗯”的答应着,走到厨房去吃面条。
看到局长在厨房一时半会没有出来的意思,人群跟刘夫人客道一番之后散去。前后几分钟就已经走的干干净净,只留下家里人。母亲从卧室来到厨房跟刘峰讲述父亲发病的经过,他才知道父亲已经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自己竟然到这时候才知道,平时总是工作忙,竟然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了。平时忙工作,假期忙走家串户拉关系,成了人民的孝子,竟成了自己家的逆子。他决定这次在家好好陪陪父亲。
不知是因为这次的医生医术高超,还是刘峰的回来让父亲心情大好,又还是回光返照,老人第二天竟然能认识人了。就这样又过了四天,刘峰坐不住了。虽说,早在第二天就把小雷安排回去处理公务,但这都六天了,自己可就跟局长请了七天假,谁成想自己回来,父亲竟然有了好转的迹象。这可怎么办,这两天县里该见的也都见了,司机已经跑回家两趟,今天车里听说又满了。刘峰揉着自己的脑袋,这一天天的宿醉真是折磨人,头里嗡嗡的疼,再好的酒喝完也他妈难受,还茅台呢。爱人细心的端来一碗鲍鱼粥,说是刚从外地空运来,从海里捞上来不过半天的野生鲍鱼。随手推到一边:“爸,今天怎么样了?”“还那样,要好不好,要坏不坏的。”爱人看着这一碗大几百的鲍鱼粥,生怕浪费了。“我就请了七天假,本来打算正好过完头七,这下好明天就第七天了,单位一大堆事等我去处理。”刘峰狠劲甩甩脑袋,想把所有的烦心事跟头痛一起甩出去。爱人看他这么难受劝阻道:“峰,你吃点东西吧。爸这事可急不得,要不行你明天先回去,等爸有事了,你再赶回来?”她试探着问道。刘峰一瞪眼:“这叫什么话,来回十多小时,万一有事,不是让人家耻笑我刘峰嘛,当了个副局长老子都不管了。”爱人喏喏的没敢应声,只是把粥推到刘峰面前,用汤勺搅了搅,盛了一勺,放到刘峰嘴边,刘峰勉强喝了一口便摇头不喝了,继续揉自己的太阳穴。
半夜,熟睡中的刘峰被一阵巨大的哭声惊醒,他猛然坐起,哭声从父亲的卧室传来。终于死了吗?这个念头闪过眼前,随即被深深的自责淹没,怎么能这样想。刘峰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和衣而卧的他穿上鞋就往卧室跑去。眼前,母亲趴在父亲身上痛哭,几个人在给老人手忙脚乱得穿衣服,老人嘴里只有出气已经没有了进气,眼看是不行了。刘峰拉起母亲,母亲随即趴在他怀里痛哭起来,刘峰一面安慰母亲,一面泪流满面,鼻涕都拉到了嘴边。终于,在经过一个小时的忙碌后,老人穿上寿衣,驾鹤西去。
第二天,人们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到中午就挤满了二百多平院子,外面的街道上排满了车辆。刘峰跪在棺材前,披麻戴孝,一一回应来宾的安慰。这一天听到的“节哀顺变”都赶上大半辈子自己说过的了。临近中午,刘峰才被搀扶起来,双腿因为久跪早就麻木了,那感觉真不如不要了这双腿。小雷一早就赶来,他扶着刘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刘峰双手支在膝盖上,看小雷给自己捏腿,看外面密密麻麻的花圈,看院子里来来回回的客人。这时,局长的电话来了:“局长好,是我。我没事,嗓子啊?嗓子哭哑了。嗯,嗯,我知道,我会保重身体的。谢谢领导关心。您放心我会尽快赶回去。申请我已经让小雷办了。好的,那您忙!”挂断电话,刘峰看向小雷。小雷马上说:“您放心局长,丧事申请我今天一早就交了,局里工作都安排好了,回去的请客事宜也都准备好了。您节哀这些事就不用操心了。”刘峰默默的闭上眼,父亲您死的不是时候啊,上面刚下的规定,哎,算了,您老就当为儿子做最后的贡献吧,以后每年我都会来看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