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宅是临县最大的一户人家,地产无数,粮仓里的屯粮据说可够一家八口人饱饱的吃上好几十年。
吴宅高高的坐落在临县东南角,人们远远便可看到青石板的台阶在郁葱的树木中蜿蜒深入,隐约可见尽头处的一扇土褐色雕漆大门。大门年华老矣,落了些斑驳的纹路。
推门进去便看见一堵气派的砖雕照壁,绕过它就是宽敞院落了。院子正中立着一棵槐树,周围有序的栽植了一些花草。院子正前方是肃穆庄严的大厅,大厅中间相对摆了四套雕花的太师椅。正上方列着两件太师椅,只有吴老爷和吴太太有资格坐。
往后走是几个大小院落,分别是主人家居住,同样庭院深深。最后面有一个小院子,分为东西厢房,具是下人居住。时值金秋,桂花香泛滥,闹哄哄的涌入吴宅的每个角落。
后院开辟了一小块菜地,四周是石头垒成的半人高围墙。围墙上布满了青苔,远远看去是绿油油一片。
文秀正蹲着择菜,她着月白色碎花衫和瓦灰麻裤,大黑辫子垂在身后,是干练的模样。
文秀被卖到吴宅时只有十岁,光景飞逝,她已经十六岁了。
文秀一直是服侍大太太。大太太待人严肃,但若非大错,也鲜少罚人。大小姐慧妍是温软性子,经常被二太太哄走好东西,但她从不追究。偶尔太太知道了,叫去骂她一顿,下次还是照旧。
大少爷铭祖是读书人,表面是沉稳大人样,骨子里却是个玩心重的,惯喜欢稀奇新鲜玩意儿。可是又忌惮老爷,所以也玩的有限。
铭祖喜欢文秀,因为文秀温柔善良,又生得好看,是整个吴家最能理解他的。
可是铭祖不能娶她,因为老爷太太断不会同意。铭祖一方面认可新时代要因爱而结合的婚姻理念,一方面又不敢忤逆吴老爷,于是时常郁郁。
不过文秀倒没想那么多,只要可以一直照顾少爷,就别无他求了。
可是一切都偏偏不如她愿。
二老爷好吃懒做,尽干些克扣钱财的龌龊事。二太太也是个泼辣刁蛮户。这两个人竟生养了一个明事理的二少爷铭骏。铭骏向往一切新事物,早两年从学堂回来后转身投入了革命事业,只偶尔寄书信。
二老爷是个德行差的人,平日里总是对着丫鬟们毛手毛脚。丫鬟们敢怒不敢言,更怕二太太知道了要动手段。
文秀这日正在菜园子里择菜,太太突然想吃点猪肝汤,要用新鲜的菜叶子。往回走的时候想起要给少爷做个荷包,便往桂花林去。
走到半路便看见醉醺醺的二老爷往这儿来。文秀心里响起警铃,小心翼翼的要躲过去,却还是被二老爷发现了。
二老爷色眯眯醉醺醺的扑将过来,力大无比,就要把文秀拖入角落里。文秀拼命反抗,瞅准时机拿起一块石头便将二老爷砸倒,登时鲜血直流。
文秀四肢瘫软的爬开,大脑几乎不能思考,她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路过的小厮尖叫着引来许多人。
文秀被关入柴房,月白色上衣挂着刺目的血迹。
二太太定要打死文秀,咬定是文秀勾引二老爷不成还要杀人灭口。
铭祖得知后便来求情,断言文秀绝不会做那种事情。
二太太听完暴跳如雷,愈发激动:这可是亲眼所见,你二叔现在还昏迷着,那小娼妇不过是个下贱胚子,要你这样不分黑白的维护?
铭祖差点气绝,大吼道:文秀是我爱的人,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如此,文秀不管怎样都是犯了大错了。
她挨过板子之后依旧关了起来,而铭祖也被禁足在自己房间。
只有慧妍偶尔偷着送点干粮给文秀。不过她有伤在身,又吃不饱睡不好,怕是很难熬了。
铭祖心急如焚,可是又实在畏惧吴家规矩。
这时铭骏的信件到了。他看到铭骏为了革命事业的热忱和对生命平等的倡导,他决定也要走出自己的“革命之路”。
于是他假意认错,得到了一定的自由后又设计救走了文秀。
他们为了躲避吴家的追捕,乔装成普通百姓,一路向南不停歇的走了一整个月。
直至确定吴家再也找不到他们了,便在一个小县城安定下来。铭祖临走时备了盘缠,足以他们衣食无忧的过上好一段日子。
他们先是在县里租了一处小院落,置办好家什之后便选了吉日成亲。
这日,房里房外都贴了喜字,窗户纸都是崭新的。入夜,两人均着大红喜服,备了酒水,对着当空月拜了三拜,便算是礼成。
文秀16岁这年嫁给了19岁的铭祖,不管时局有多动荡,不管生计有多困难,只要他们在一起,便不想以后,只管今朝,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