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独自背包走江南(9):我认识了西塘所有的狗

(9)我认识了西塘所有的狗

在西塘,日子就是这样了:每天七点半准时被去上学的小思思吵醒,她的奶声奶气要持续半个小时。我蜷在温软的被窝里,在孩子最干净的声音里迷糊。

八点,起床。楼下冯家阿婆永远忙忙碌碌,她以水池为圆心在不同长的半径间转来转去。水龙头开了关,关了开。我听着水涑涑拉拉的声音,一面吃我不变的早餐,一块肉松面包,一包牛奶。

然后,我出门,在西塘的小巷子里游逛,看人,看水,晒太阳,坐着,发傻。5天了,我几乎踩遍了西塘的每一块青砖,认识了西塘的每一条狗。西塘于我,每一个表情和转身都越来越熟悉。这是一个不急不燥的小镇,当地的人若无其事地过日子,不受游人打扰。虽然烟雨长廊一带的的街市也被做小买卖的店铺占领了,但绝大部分的西塘是安静的。一个老先生坐在竹椅上,在自家门前晒太阳。一户人家的墙上挂着一个镶在镜框里的男人头像照片,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坐在照片对面的小椅子上,动作缓慢地穿一只袜子。

(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是晾晒的菜心)

很多菜心整齐地排在路边,被太阳暴晒。家家门口几乎都是这个场面。那天,我看到一个男人蹲在路边,用力搓着脸盆里满满的菜心。我问他,这是做什么的?他指着小店铺里卖的塞在瓶子里的翠绿的菜,说,我们西塘人最爱吃这个。先把菜心晒干,再用大石头压出水份,然后就放盐和其它调料,像这样不停地搓,最后就装到瓶子里,密封好,可以放很久。取出来吃时,直接就着粥吃或者炒着吃都很香。

体会这种奇妙腌菜的香是我离开西塘前一天。那天,冯家阿婆端上一盘青黑的炒菜心,又酸又咸又脆又爽,就着米饭吃时,舌头和肠胃都有种快乐的满足。我问阿婆,这是什么菜?她说,就是家家门口晒的那种菜啊。

西塘的另一道风景,是腌大头菜。路边,阳光下,到处可见巨大的圆形竹筛子,上面整齐躺着切成薄片的大头菜。随着时间推移,大头菜由淡黑变作乌黑时,就散发出小时候我所熟悉的玫瑰大头菜的清香。正午,或黄昏,经常可以看到一个男人坐在水边,面前是一块小案板,一把刀,一块浑圆的大头菜。他慢条斯理地片着大头菜,把一大块浑圆变成无数透亮的薄。他片大头菜时安静细腻的表情常常让我停下来,一股安静的力量穿过我。西塘人把晒好的大头菜放在大小不同的小塑料袋里,最小的袋子只有半个巴掌大,只要一块钱。

(安静的小巷)
(专心看温度计的老人)

那个清晨,我起得格外早,在未散的雾气里,我穿走在小巷里。西塘刚醒,睡眼惺松。女人们蓬着头发在刷牙,或者蹲在水边洗菜。每家门前放着一只小蜂窝煤炉子,一个男人抓了一把刨花,正细细地引火。其它人家的炉子着了,从耸在炉顶的小烟囱里弥出淡蓝的烟。

(在西塘当地人云集的小餐馆,我要了一碗“雪菜肉丝面”)

我走到很深的小街,一所破破的房子,挂着烂烂的布帘。但里面生意出奇地好,很多男人围在桌前喝茶,抽烟。一个女人忙里忙外地为客人端上雪菜肉丝面,或者大排面。一条狗懒懒地卧在桌子下面,目光涣散。我挑帘走进去,说:“要一碗雪菜肉丝面”,在一团破败和烟雾腾腾中,他们突然都停止了谈话,看着显然是游客的我闯到这么深远地方的小茶馆里,诧异。老板娘招呼着我,无法掩饰对我的好奇,没头没脑地问“你这顶帽子是从哪里买的?”

(渔夫和鱼鹰)

离开西塘的前一天下午,我搬把椅子来到水边,晒着太阳,写日记。我想看着水,安静地感受在时间走动中,西塘每一缕光影的变化。头顶一棵树正在爆出新绿,软软的小叶探出小尖尖,枝上滑下烟状的软绿。对面一户人家窗下放着盆仙人掌。水上餐厅里时不时冲出扑鼻的炒菜香。很多老太太在我身后排成一列呱呱地聊天,她们的嗓门真大,我几乎听不懂,除了“侬”和“白相”少数几个词,我的思路不受她们的影响。一只母鸡窝在不远树下一堆炭灰里,为了找到最舒服的位置,拱个不停,把灰沫扑到我脚下。四只鸭子歪歪地卧在水台上,闭着眼睛晒太阳。我写着,不断停下来,看着,西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恬淡。

我无法阻止自己喜欢上西塘,我象一个痴情的女人总是想不停地看着它,不论它的清晨,黄昏,还是夜深。我不断地游走,不断地看,我听这里每一个细小的声音,我呼吸空气里每一种不同的味道。离开前那一天,我怅然若失,甚至不想走。

下一次再来西塘,就长住吧,为什么不呢?

(待续)

(本文图片为法语朱老师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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