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易中天《文化人的分野》之后,感慨颇多,感触很深,这里我想谈谈对文人以及相关概念的一些体会。
说实在话,读了先生的这篇文章,真可谓战战兢兢。读罢,不禁要反躬自省,才发觉自己也在有意无意之间扮演了文人的角色。平常之为文,大多属“要我写”应景之文,且正如先生文中所言,这似乎已成为自觉,“要我写”不再仅仅是命令之形式,而是一种无形的力量;而“我要写”则少矣。
文人这一称号,从来就是个美好的名词。但是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到,文人扮演的角色从帮忙、帮闲、帮凶甚至“要我写”之自觉时,我感到深深地畏惧与不安。
难道一直以来我所认知的文人果真如此不堪?忽然之间,我发现这其中存在着一个误差,先生在文中所指的文人,实质指的是我们通常生活中讲的无耻文人;而我所理解的文人,大多是指学人和诗人,也就是“士”。
究竟什么是士?与西方的骑士、日本的武士想必,中国的士,贵气、大气、真正的士从中国来。
“士”按照一般意义是指古代统治阶级中仅次于卿大夫的一个贵族阶层。我国夏商周三代实行分封制,天子始封诸侯建国,诸侯封卿大夫成家,卿大夫封士立业。分封到士这一层级时,在事实上,已经分封到贵族的底层了。天子富有四海,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诸侯有国,大夫有家,而士就只剩下自身之自由和贵族身份了这就好比现在的产业工人;顺便说个题外话,这倒是与三国时期的刘备很雷同,刘玄德在卖草鞋之时,穷得也就剩下自由之身和所谓贵族身份了。
士,其地位仅高于依附于土地和贵族的平民和奴隶。士,只有靠自己混出个名堂,混不出就有沦为平民和奴隶的危险。因此可以说,士是我国古代阶层中最为重要之分水岭。
士是有气节的。《礼记·儒行》:“儒有可亲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辱也。”孟老夫子更是盛赞士者,“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此谓之大丈夫也。
士是有类别的。这里所指称的类别也是按先生所言之文化分野,可大致分为武士和文士。此二者在历史长河之中,一直是相辅相成。
文武相成。战国时期,自商鞅变法时起秦国奖励耕战,按军功授爵,大秦武士扫六国,虎视何雄哉!因此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秦始皇需要兵马俑守卫了。这一时期的文士则处于诸子百家争鸣之盛。
文士的崛起。秦汉大一统,到三分魏蜀吴,又终三国归晋之时,所谓建安风骨、魏晋风流,文士力量开始进一步发展,但毕竟没有能成为文士鼎盛时期,这又是为什么呢?道理很简单,因为这时候的选拔人才是通过“九品中正制”,处处讲究个门第之见,这是自东汉豪强地主发展兴起之门阀实力强大的体现。文士终不能大发展大繁荣;武士一直是处于主导地位。
武士的力量。到了隋唐,武士地位进一步发展,唐人尚武,士多是“万里觅封侯”,报效国家。武则天时更是开设了武举科考。大唐王朝,几乎可称得上是长袖尚武之盛,文武垂拱而治,文士与武士在唐代基本开始出现均衡状态。武士可能也不堪忍受那“武皇开边意未已”,因为那时已到“不重生男重生女”之地步了,长袖尚武发展到穷兵黩武,过犹不及。武士集团在唐末终于还是以武犯禁,梁唐晋汉周,兵强马壮者当之,武士堕落成武夫。
经历了五代十国短暂阵痛洗礼后,“辽宋夏金元”市民经济文化空前发达之时代,重文轻武成为基本国策,有宋一代,中央政府两府三辅司皆由文官执掌,地方主要军政长官也由文官担任;“杯酒释兵权”也释去了武士之气。而武士之最高职位便是岳飞曾担任过的枢密院枢密副使。这里就有个问题了,这一时期,武士去哪了?
武士与侠客。是的,这一时期的重文轻武政策,使得武夫回归武士,进而逐渐归隐山林,因为无用武之地。北宋时期著名的七侠五义之传说盛行。而且自唐末,武士也逐渐沾染了文士之气息,“暮雨潇潇江上村,绿林豪客夜知闻。他时不用相回避,世上如今半是君”,这首诗就是晚唐时期诗人李涉赋诗赠“盗”。
士之惆怅。士这个阶层,讲求的终究是个自由之精神,独立之人格。这种精神的士一旦遇到固定程式严格规范,那必然是衰落,譬如八股科考取士。明清之后,名士虽有,终不多见。士之惆怅也。幸而有那么几位长袖尚武之名士,才使得这历史变得有趣。有明一代,古今真不三朽之文武士集大成者阳明先生王守仁;明末之铁骨御史左光斗及其弟子史可法;忻口会战之“成功不必在我”的郝梦龄将军……皆可称士。
士之衰落集中体现在士之精神的缺失,穷兵黩武固然不好,但是缺乏尚武精神而只着长衫,毕竟不能与时俱进,遂落后于世界,近代以来一直被动挨打局面。无怪乎抗战时期,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参观成吉思汗陵时所著《天净沙》之“大王问我,几时收复山河”。
士之精神。到这里,尝试总结士这个阶层的核心精神,在我看来,我国古代以来士之精神,可以归纳为长袖尚武,其核心则是自由之思想、独立之人格。易中天老先生曾经在《百家讲坛》品三国结语当中这样说到,我国人自古就有着三种情结,也就是一直怀揣着三种梦,即明君梦、贤臣梦和侠客梦。是的,士不就正是这三者之结合吗。士者,心怀天下,忧国忧民。
士之复兴。近代以来,王国维、陈寅恪等致力于追求自由之思想、独立之人格,实乃是士之复兴。新中国以来,名士辈出也。“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先生埋首田间地头,为全人类谋福祉,士也;易中天老先生坚持独立之人格、自由之思想治学,士也;士为知己者死,杭城吴斌者,士也。
时代呼唤士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