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读过半,才想起此书的作者张新颖来,在小引里,他说,超出现当代文学这个范围,话就不怎么敢说了。而他写下的关于外国文学的文字,一篇接着一篇,它们组成的《迷恋记》,着实写得极好。这种流动而又长期的迷恋,道出了多少文人墨客的心声,不过文笔似他这般好,倒也不常见。
本雅明有个不同凡俗的理想:写一部全部由引文构成的书。如作者所言,“我告诉朋友,引文给我的是一种自身被印证、被扩散、被援手、被解救的亲密的幸福感。”在这本书里,作者也在行文之中恰到好处地运用了大量的引文,这些信手拈来的段落,倒也与文章完美地融为一体了,好像少了谁都不能够似的,这可比某些书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本书一开始,又讨论起那个永恒的问题了,我们都在想念我们没能成为的那个人。弗罗斯特写过一首《一条未走的路》,卡尔维诺则写了本《命运交叉的城堡》,我们都拥有无尽的记忆,但“那条没走得路会造成什么不同的生命情景,只能去想象,那个你没能成为的人是什么样子,你不会知道”。这样的人生,就像一条在长河里漂流的小船,他必须选择一旁靠岸。在他选择一方的时候,也意味着他放弃了另一种可能,而他要无数次重复这种选择,一次次面对自己选择的结果。
那么,河的第三条岸在哪里呢?如同巴西作家若昂·吉马朗埃斯·罗萨的小说《河的第三条岸》,什么也不做,就在大河里孤独地划来划去、漂来漂去,这种漫长的等待,似有一种《等待戈多》般的荒诞感。也许第三条岸,就在生命之河的终点,那时,一个人释然了,但他也需要他人接过他的船桨,重复他半生的岁月,享受他一生的孤独。
阿赫玛托托娃与柏林的彻夜长谈,成就了俄国之恋,她也帮柏林发现了自己的声音——一个自由的捍卫者的声音。如阿赫玛托娃所说,“所有的诗歌和艺术,都是一种精神怀乡的形式,一种对普遍文化的渴望,正像歌德和施格莱尔所构想的那样,自然、爱、死、绝望和殉难变形为艺术和思想,造就一个没有历史、自身之外一无所有的世界”那一夜的柏林,离艺术的纯粹王国如此之近。
正如阿赫玛托娃敏锐的洞察性,能让跟她谈话的人,无尽地靠近自己生命的核心,找到自己的声音。在这本书里,作者也凭着自己敏锐的洞察,将一本本书一个个熟悉的作家,碾碎了压平了,再用蜻蜓点水般的灵巧,轻轻地把自己细微而准确的觉察,一一诉诸笔端。这种阅读的快感,也伴着一种一窥全貌的爽朗与惊奇。
乔治·桑与缪塞的世纪爱情,王尔德的“请别射击钢琴师”,那个伟大的诗人、书简家里尔克,那时尚且无比热忱的冯至,纳博科夫留下的长长的落日余影,托马斯·曼的精神自传,卡夫卡这个倔强的独语者,还有博尔赫斯,这个“一生都在毫无意识地为这个职务做着准备”,这个让生命在梦想中流逝的作家,这个世界上最热爱读书的作家再也不能读书了,但他和很多人不一样,他提前想到了很多,并且成功避免了。在某个突然的时刻,我觉得自己喜欢上他了,这种感觉倒不是柏林遇见阿赫玛托娃后,回家旅馆喊的那句“我恋爱了,我恋爱了”。阅读,是第三种爱情。
为什么凝望星空觉得美好呢,我也不知道,又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我决定去看看上次淘来的那本英文版《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