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1953年-2019年1月),中国台湾省高雄人,当代著名作家、散文家、诗人、学者。
笔名有秦情、林漓、林大悲、林晚啼、侠安、晴轩、远亭等。著名散文《查塔卡的杜鹃》。文章《和时间赛跑》、《桃花心木》选入人教版、北师大版小学语文课本。1953年生于中国台湾省高雄旗山。毕业于中国台湾世界新闻专科学校。曾任台湾《中国时报》海外版记者、《工商时报》经济记者、《时报杂志》主编等职。他是台湾地区作家中最高产的一位,也是获得各类文学奖最多的一位,也被誉为"当代散文八大作家"之一。
2019年1月,林清玄过世,终年65岁
《温一壶月光下酒》——林清玄节选
冷冷的冬夜,悄悄袭来的寂寞,静静的蔓延在微微的风中。窗外,一弯新月冷傲的低悬在夜空中,与我孤独的对望着。这如水般清静幽寒的月光,令我有一种想温一壶月光下酒的冲动,而后和着往事慢慢咀嚼。
温一壶月光来下酒,听起来是件极风雅的事。若能将那澄澈的月光削下几分,用文火慢慢炖煮,使它与酒液在精巧的酒壶中共舞,使那月光的温柔,浸入酒液的醇香与火辣,也着实是好的。
有时候抽象的事物也可以让我们感知,有时候实体的事物也能转眼化为无形,岁月当是明证,我们活的时候真正感觉到自己是存在的,岁月的脚步一走过,转眼便如云烟无形。但是,这些消逝于无形的往事,却可以拿来下酒,酒后便会浮现出来。
喝淡酒的时候,宜读李清照;喝甜酒时,宜读柳永;喝烈酒则大歌东坡词。其他如辛弃疾,应饮高粱小口;读李后主,要用马祖老酒煮姜汁到出怨苦味时最好;至于陶渊明、李太白则浓淡皆宜,狂饮细品皆可。
当我沉沦于黑黑的寂寞,我和酒无关。情色的酒,那是用来醉的。当我身陷爱情,你就是情色的酒。你就是醉本身。月光般的,皎洁的,液体的。我知道你是酒,我放心地去喝醉。你躺在壶里,在我眼睛里唯一地存在着。你和世界万物无关,你只是我一个人的。那种占有,与生俱来。天然的。没有裂痕。没有被记忆过。
我要的诺言,只是酒的诺言。燃烧是拥有本身。燃烧是液体的燃烧。没有坚硬的拒绝。没有离弃。没有一切的痕迹。
喝酒是有哲学的,准备许多下酒菜,喝得杯盘狼藉,是下乘的喝法,几粒花生一盘豆腐干,和三五好友天南地北是中乘喝法,一个人独斟自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是上乘喝法。
我们读唐宋诗词,乃知饮酒不是容易的事,遥想李白当看斗酒诗百篇,气势如奔雷,作诗则如长鲸吸百川,可以知道这年头饮酒的人实在没有气魄。现代人饮酒讲格调,不讲诗酒。在秦楼酒馆饮酒作乐,这是格调,能把去年的月光温到今年才下酒,这是风趣,也是性灵,其中是有几分天分的。
佛家虽然讲究酒、色、财、气四大皆空,我却觉得,喝酒到极处几可达佛家境界,试问,若能忍把浮名换作浅酌低唱,即使天女来散花也不能着身,荣辱皆忘,前尘往事化成一缕轻烟,尽成因果,不正是佛家所谓苦修深修的境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