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荧光灯白晃晃的,我凝神批改着作业。偶然抬眼瞥见书桌左角上的那盆茉莉,禁不住皱了皱眉头。童昕在这盆茉莉上颇下了些功夫,浇水、施肥、搬进搬出,每天都劳碌几次,可依然瘦枝细叶。我曾想扔掉,童昕死活不同意,仍在书桌上占一席之地。
拿过一本作业翻开,字迹龙飞凤舞,模糊不清。这哪象作业,别人的草稿都比他强十倍。不用看封面姓名,肯定无疑是王斌的。这家伙是班上的头号“宝贝”,调皮滑蛋,无心学习,有时上学连书也不带。捧也不行,压也没用,课堂上能梗着脖子跟我唱对台戏,弄得尴尬异常,动不动就惹一肚子气,气得心里痛。
“哇哇……”宝贝儿子不知遇着了什么鬼,每次睡觉前都要放声哭闹一阵。
“噢噢,宝宝不哭,跟妈妈睡觉啰。”童昕轻轻地拍打着儿子。
“哇哇……”毫不奏效,仍是嚎,没完没了。
“睡!烦死啦,再吵,打碎你的骨头。”我冲里间吼道,真想在儿子的小屁股上狠狠抽两巴掌解气。
“不干你事,改你的作业。”童昕抱怨。
“唉——”我无可奈何地深叹一声,双手使劲捂住耳朵,刺耳的哭声仍从指缝里往里钻。
“王斌。”我对他突然袭击。
“啊?!”王斌张惶地抬起头,眼里有一层亮晶晶的东西在旋。
“站起来?”
王斌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慢悠悠地站起来,两手撑着桌面,无所谓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
“我……我在拿钢笔。”
我冲到王斌跟前,伸出手:“耍滑头?哼!玩的东西拿出来。”
“我没有。”王斌翻转了口袋,又将书包和文具盒从桌肚里掏出来放到桌上,以示自己的清白。
我一把拿过文具盒,打开,几只蜜蜂嗡嗡冲出,有一只撞着了我眼皮,真疼,泪水都出来了。
“啪”,文具盒摔在地上,立即变了形。
“你说,作业为什么瞎写?”
“我不懂。”理由十足,并且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双手依旧插在口袋里。
“不懂为什么不问?”我耐着性子追问。
王斌没有吭声。不愿回答?不屑回答?还是无声的抗议?
“我再问你,上课为什么玩蜜蜂”我抬高嗓门紧紧相逼。
王斌仍然一声不吭。赏你不开口,神仙难下手,急死人!
“你哑巴啦?去,站到墙根下。”我再也按捺不住满腔怒火,对王斌采取了强硬措施。
王斌鼻子里哼了一声,非常不情愿地一摇一荡地走了过去,倚墙而立,一腿屈起脚蹬墙面,一副郎当相。
我气得嘴唇直哆嗦。这种东西,无可救药,走上社会定是犯罪坯子,牢底都得坐穿。
童昕下班了,见我气呼呼地坐着,王斌冷漠而又满不在乎地站着象斗鸡似的,笑道:“哦,师生俩演什么戏呀。”
沉默,谁也没有回答。
“哎呀,十二点十分了,”先回去吃饭,下午再谈问题吧。
“走吧,先回去吃饭。”童昕轻轻地拉了拉王斌。
“回来!”童昕叫住了一声不响地走出门去的王斌,“你有心事”。
王斌微微一怔,旋即否认:“没有。”
“有什么难事,老师和我想法替你解决。”童昕温和地说。
“没有就没有。”王斌漠然地转身离去。
“唉,你们女人总是婆婆妈妈的没个完。”我半是感慨,半是抱怨。这样的学生玩都玩不过来,还会有心事对他关心,一片好心白白扔下水,何苦呢?
“喂!你注意没有,这个孩子身上似乎缺点什么。”童昕没理会我的话,陷入了沉思。
“缺什么?缺正气!”我没好气地说。
时间又过去月余。那天晚上,下班后,我又将作业本带回宿舍批改。童昕仍和往常一样,哄着宝贝儿子睡觉。时钟敲过十一点半,我拿过最后一本作业本翻开,里面夹着一封信。
当我读完信时,我大大地震惊了。这是王斌写给我的信。读了信后我才知道:原来王斌的生母去世了。他的继母是一位数学老师,只是要他考好数学。他成绩一不好,继母就挖苦他。接着他父亲就是打骂。以后他就故意不好好学数学。是我妻子多次找他谈心,他才解开了心结。并且还找了他的父亲和继母,化解了他们之间的误会。
看来我对学生的内心实在了解的太少了。这时一阵茉莉花香传来,我仿佛看见童昕辛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