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9几年的事情,是的,9几年。
她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那就叫“她”吧!
那个村庄里一排排黑漆漆的砖瓦,一面面透风的黄泥墙,一间间农家的农舍。
农舍下盛开着一片片高低不齐的野草野花,它们春盛冬败,年复一年。
阳光微醉眼迷的半睜眼,她踩着露水在田野里种菜,挖土,拔苗,插秧,收割,打谷子,什么活计她都做。
午时她做饭,打草绳,割猪草喂猪,3岁的小儿纠儿缠着她这哭哭那嚷嚷,窗外的蝉声忽高忽暗,猪嚷着要出门洗澡,鸡吵着要生蛋。
她的婆婆打了草绳回来,家里似乎有永远吃不完的谷子,炒不完的咸菜。
她的丈夫出了远门,很早前有寄过一封家信,她期待着下一封来信,她喜欢他的信。
太阳又睡醒了,她踏着田间的小路,踩着草儿沙沙响,风里飘着草泥的香味,一只乌鸦在树枝里窜出,吖的一声,长啸而去。
她卷起袖子,戴起草帽,弯着身子,种菜挖地,割谷子,收谷子,灰蒙蒙的天空和她的衣服融为一色。
回到家中,猪嚷着,鸡跳着,蝉叫着,纠儿哭嚷着要吃的,婆婆打了猪草回来。村里的张叔叔气喘吁吁的说:牛子来电话了,叫你们接电话。这是丈夫离家3个月后第一次电话,她欣喜万分,摔下猪草,牵着纠儿带着婆婆一路跑着去。
她心里砰砰跳,她要告诉丈夫,她把家里的打理的很好,纠儿长高了,鸡猪都长肥了,田里的稻子也收了,让他放心在外,不用担心家里。
婆婆接起电话虚含问暖了一番,她接过电话时,电话呼的一声挂了,她顿时着急,焦虑,心里五味杂陈,婆婆在旁说阿牛太忙了,一会再会打过来,时间过去,电话那头依然没有响起。
自那已后,她做着农活,时而发着呆,时而狂啸,她的脾气也一天胜过一天……纠儿缠她烦,她骂女儿,纠儿调皮时,她打女儿,鸡太吵,他赶鸡,猪嚷嚷时,她骂骂咧咧,“臭畜生”
婆婆瞪着眼瞧她,她憋红着脸,低着头,做着农活,打着麦子。
又过了些日子,阿牛打了电话来,她心里有些生气,但也欣喜,她拿起电话却脱口而出“你以后不想打电话给我,就别回来了”,电话那头没有声响,她觉得她们已天南地北。
婆婆抢来电话:牛啊,在外好好照顾自己,过年要回来的,不能不回家。婆婆放下电话,啐道:你是怎么做人家媳妇的,哼。
那晚,她反反复复一夜未眠。
太阳又睡醒了,她拿着锤头,走在田野中,她赴下身,挖着土,使劲的挖着土,一下,两下,三下………,她起身,搓了搓酸痛的手,一双布满老茧漆黑的双手,一身破旧不堪的衣服,灰尘尘的草帽。她座在田梗上,她想起了,家里欠下了两月的的电费,她想起了做不完的农活和家务,想起丈夫给家里寄来不够补贴的家用,想起丈夫每年都离开这个家…想啊想,她就想哭,她就抖动身子,哭啊哭啊
丈夫今年的第二次信是在那年的6月
她打开信时,抖动着双手,扯来隔壁的王婶,摊开信,“你看,你看,他是不是在外面找了一个女的,你看,这里,这里。
王婶说:没有啊,没有啊,别乱想。
她轻轻收起信纸,把它放在褪了漆的抽屉。
那天晚上起,一只乌鸦在树杈上叫,连续叫了几夜,嘎,嘎的叫喊声。
她依旧早出晚归,时而赶赶鸡,骂骂猪,训训女儿。
后来的一天晚上,纠儿在稻场上躲迷藏,左逛逛,右看看,草稻上放置着一簸箕,纠儿掂了掂小腿,伸直胳膊,抓那簸箕的边沿,用尽力气,往旁边一扯,雪花般的面粉飘飘洋洋撒了一地,贱了他一身,他转身想逃,邻里的周妈,呼了声“哎呀,面粉”。
纠儿逃之不及,只巴巴的站着。她赶了过来,浑身着了火似的,咧嘴,皱眉,瞪着纠儿。
周妈的丫头小杏子鼓着腮子道:这个你们家要赔的。
她没好气的回了句:会赔给你家的。趁着一股火气,她拉着纠儿,上了堂屋,顺手拿起灶台下的柴棍,一顿对着纠儿打,纠儿哭喊着“奶,奶”
婆婆赶着过来,夺下柴棍,那天晚上村里格外的吵闹,吵着整个村子都睡不着。
枝头的乌鸦,嘎,嘎,嘎……
笠日,太阳躲了迷藏,她没有和以往一样,奔走在田园里,她想她有一股气,这股气就像生活,好像出不去,她左寻,拿了一把刀,又放下,右寻,拿了一根绳,又仍了,她觉得嗓子生的疼,像火燃,她拿起了挂在墙上的一咖啡色玻璃罐,扯了盖子,饮了一口,她觉得顿时嗓子润了,气也压了,又饮了一口,她觉得气消了,身子也酥了软软的躺在了地面。
隔壁的三子,老周,背着她一路狂奔上镇,脚步嚓嚓嚓,风儿呼呼喊,草儿沙沙响,她微微张嘴“纠”,纠儿”
午后,一尊黑色的棺材缓缓从村口进来……
纠儿和婆婆哭得泪人一般,村民们默默的杵着,有劝纠儿去家吃糖的,有劝纠儿给他买饼吃的……
那晚,乌鸦飞走了。
后来,村民们开始说乌鸦,说乌鸦去了村的另一头,他们开始赶乌鸦,打乌鸦,骂乌鸦,那只不吉利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