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或许是太想念家和亲人,又或许只是不甘孤寂于如此浓郁喜悦的气氛,一路上只闻爆竹声声响,不见烟花一星亮...”手机屏幕的亮光在熄灯的车厢中格外刺眼,我走到车厢连接处,老烟民是绿皮火车连接处的常客,但现在老烟民都睡了,只剩一地烟头和淡淡的烟味。手机的光映射在车门的玻璃上,途径的不知名小村烟火袅袅,我写着写着,突然没了词。
今天是二零一六的年三十晚上,本该和家人朋友吃着年夜饭的我,却在颠沛中流离了万家灯火,无奈地待在火车车厢连接处发着无奈的说说。我去北京办事,结果耽误了过年,没想到人生中第一个孤零零的除夕夜在我还未考上大学真正远走他乡时便已然提前报道了。
我错过了春节,但不止我错过了春节。
这是三十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车厢里惨淡的信号导致无人收看春节晚会,守夜这个说法在此时此刻更是无稽之谈。呼噜声在车厢里此起彼伏的回荡,疲惫的旅人早早盖上被子躲入了梦乡,不知道为什么怎么都睡不着的我在车厢里乱转悠,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最后一节车厢,那大概是餐车,又或许是乘务人员休息的地方,总之是在软卧包厢之后的,有着成排座椅且坐满了乘务人员的车厢,让我有些好奇。
与火车和铁轨摩擦声相映的,是那节车厢的嘈杂。
我听见里面吵吵闹闹的,结果仔细听才发现那是他们在开自己的联欢晚会,这节车厢没有熄灯,而是亮着昏黄又略带温馨的橘黄色灯光,早上还不苟言笑的列车员唱起了一首曲调欢快的歌,虽然查票时的他像个机器人,但现在却是和颜悦色有说有笑。那种铁路工作者黝黑的肤色,令这个男人脸上的沟壑更显岁月打磨的沧桑。
歌罢,一位长相甜美的乘务员走到车厢前方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小苏,来自西安段。我也给大家唱首歌好了。”她有着与长相一致的甜美嗓音,只是唱到动情处却哽咽了,她说这是她在铁路上的第一年,克服了种种委屈。她的难过,并不止于推着食品车在车厢间步履维艰地穿梭,也不仅仅是乘客的不近人情和无理取闹。
当你看到她白天那种职业性的微笑时,也许真的会怀疑在这个需要微笑着工作的岗位上工作的人到底有没有忧伤。
有个小伙子慢慢走过来安慰她,拍拍她的肩膀说:“你看我一个北京人,现在不也在这火车上呢么。我爹妈今儿晚上刚把我送上火车。”果不其然,他的语气和我在北京时遇到的人们的口音别无二致。谁能想到这小小的一节车厢,竟在不经意间囊括了那么大范围的他乡之客。这位小伙子也许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便顺口讲起了一段相声,实话实说讲的并不出彩,但那又何妨。
期间我看到有些人在鼓掌,有些人在拿手机录像,而有些人,却在偷偷哭泣。本还沉浸在这热闹气氛中的我突然意识到,我所遇到的他们不单单是一个职业所套住的劳动工种,更不是世俗眼光中不错职业的固化形象,这些人都是和我一样没能在团圆之夜吃上团圆饭,没能在团聚之时和亲友团聚的,同样承受错过煎熬的人。在这个中国人最在意的日子里,却无法像个中国人一样过节,换做谁都不会好受的吧。
这其中有人说话是一嘴正宗的京腔儿,有人操着一口流利的陕西话,有人说着我熟悉的青海话,还有一些各个地方的腔调。当然,在工作时他们都收起了不同点,竭力用普通话传达着每一个与工作相关的信息。可在这个场合,大家都是天涯的游子,谁又有必要去拘束自己。
我想,他们此时此刻魂牵梦绕的,是一只烤鸭,一碗油泼面还是一碟羊肉串呢。又或许是饺子吧,都是北方人嘛。我竟然在这样一个跟我毫不相干的问题上做了深入研究,归根结底还是漂泊的心没法放下,只好胡思乱想解解闷了。
在翻山越岭的不止火车,还有那些归人的思潮。
从平原到丘陵,越来越多的山洞时不时中断着月亮清冷的光亮,从家乡到远方,越来越远的距离动不动翻滚起琐碎生活的惆怅。等我起身离开时我才真正想通了,不管是我,还是这些乘务人员,亦或是那些所有不能准时团聚的中国人们,不论来自皇城根儿还是秦川峻岭,在千米高原还是万里平原,真正令我们魂牵梦绕的都是那份家的温暖。
有家的地方没有工作,有工作的地方没有家,他乡容不了灵魂,故乡安置不了肉身,从此有了漂泊,有了乡愁,有了牵挂。这种对于这个古老国度最为重要的情愫来说,家天下应该何时都不为过。我们把家作为魂灵的依托,放心的在世间漂泊,每个人好像一直都在狂奔,却总觉得自己把心和最后一点安全感落在了那个有人等我们的地方。
这次的经历本就是一种与团聚的错过,虽然我遇见了错过,但我们对于亲人必将团圆的执念,总将汇聚成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不论多苦多累,这一年有多少艰辛,总是能让我们在最需要温暖的时刻,顺着这股力量找到家的方向。而那整整一年中所经历的苦涩,都将化作片片瑞雪,预兆下一个丰年。
“车厢之外,霓虹迷离了夜色,车厢之内,旅人接纳了寂寞。我不打算等待初一的太阳,就回我的床铺寻找梦里的故乡了。” 我在说说的最后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