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一个突然的机缘,我在友人东河村夫的博客上看到了素有“凉州贤孝王”之称的盲艺人张天茂演唱的《丁郎刻母》选段,这勾起了我久远的记忆,以至于沉缅于过去的往事而不能自拨,在思考少年记忆是否决定着一个人人生走向的同时,回想着我那遥远而模糊的乡村,以及乡村里那些淳朴而温馨的人和事。
凉州贤孝是凉州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唱词多悲伤世事,少溢美之词,其描绘的人间百象,启蒙教化色彩浓重,其表现的苍凉人生,对于无数凉州子弟来说,无论行走何方,高天远地故乡的一草一木都成为他们无法忘却的记忆,都成为时刻左右着他们生活的模式。
凉州贤孝本就激越煽情,再加上盲艺人的个人形象,每一次听,都让我悲从中来。
每一次回凉州,我都要去凉州的文化广场上听一下盲人贤孝的。
广场的北边有许多的小摊,就有人录制了许多的凉州贤孝的磁带在卖。我曾经买过几盘,有张天茂的,有王月、冯杰元的,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盲艺人的。虽听不太清,但聊以自慰尚过得去,于闲暇时日,于阳光透窗清茶飘香的假日里,一个人静静的听,沉浸在久远的思绪里。
很小的时侯,大约七八岁的年纪吧,村子里曾请张天茂、还有我们傅氏家族里一个远房亲戚叫孙万盛的盲艺人来唱过贤孝。晚上的某一户傅氏亲门子的人家里,半墙上一灯如豆,被请到热炕上首里的盲艺人怀抱三弦,脸色肃穆的枯坐着,双眼朝天,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就在炕上炕下的噪杂声渐渐平息的一瞬间,盲艺人突然浑身一抖,象睡醒了也似,左手上下摇动弦身,右手于虚空里潇洒的划过,裂帛迸玉的一声响,贤孝的过门就开始了。
盲艺人皱巴着一张老脸,一张物我两忘似乎被神灵附体了的微醉的脸,于抑扬顿挫里声情俱茂的讲述着他人的故事,完美着凉州 人来世今生的爱恨情仇……
炕上地下均是乡亲们一张张兴奋的脸,漾溢着幸福与满足。
窗外大雪纷飞,屋内热炕温暖,苍凉的贤孝回荡在村子的上空,震荡着我们幼小的心灵。
我突然有所感悟,贤孝的韵律浸润着我们的生命,同时也培养出了凉州人刚直不阿、多情善感、“一根筋”的性格。
在没有电视的岁月里,村里人就是靠请盲艺人来唱贤孝度过一个个寒冷的冬日,从而享受着这种文化带给他们的精神愉悦。
过年回家的日子里,我曾经和我的老父亲谈到过孙万盛和张天茂,父亲告诉我说,孙万盛已于几年前故去了,他那个机灵过人的儿子,也就是和你小时候一起玩过的,总是能在队里饲养院的草垛最高处给你逮住麻雀儿的孙福子,因为习得一身好水性而显能的被淹死在了南营水库里,家是彻底的破了……… 而天性乐观的张天茂,七十多岁了还精精神神的,偶尔在大什字里碰上了,我和他打招呼,他还能通过声音辨出我是谁来。他养了头小毛驴,想进城了就骑上驴背,小毛驴就远路风尘的把他驮进了凉州城,端端的把他送到他唱贤孝的地方,傍晚时再把他驮回家,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父亲告诉我说,瞎仙们都是些苦命人,是由三皇爷保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