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图拉,男,二十岁,来自非洲,是一头黑犀牛。
我刚死了,被喜欢我的人拿来献媚,掏出心脏,赠予他最爱的人。
可惜,尽管他把最珍视的我拱手相让,她依旧不爱他。
这场爱情的闹剧竟然以我的死亡为终结,或许就该谈谈我的看法。
不过,得首先了解下我本人吧。我呢,是头黑犀牛,一直以来自视甚高,独居惯了。的确,我曾经喜傲于草原抑或是在茂密的刺槐灌丛中划分专属的势力范围。或许是视力差的缘故,对周遭的环境极度缺乏安全感,往往会有过激的行为对待闯入领域阵地的动物或人群。
当然,我也想过有伙伴,好像叫犀牛鸟吧。它们的出现算作是“吃人的嘴短,答人的礼少”,一来二去,便熟络了。我不会出汗,所以天气热的时候会在泥水中打滚儿,也因此会长出扁虱或其他杂七杂八的寄生虫。所以,犀牛鸟呢,“予独爱虫之出淤泥而繁衍”,而我呢,有人帮你抓虱子,何乐而不为?再者,如若有大猛兽啥的出现,犀牛鸟就会发出很小的警告声,我就会除依赖鼻子的灵敏外,进行相应的反击或逃。
马路的出现,从一开始当作大猛兽来攻击,再到我习惯依赖的犀牛鸟,到后来一度以为我们是同种生物,但将死时才觉醒,他依旧是大猛兽,既不是犀牛鸟更不配当黑犀牛!
起初的他,在我看来,和其他饲养动物的职员没啥区别,自以为了解我们的生活习性就可以随意地将我们从草原里抓来,秉着“濒危动物保护的原则和法律”让我们这群动物像古时候的歌妓般娇嗔一下,在众目睽睽下交配,对了,还有相机的咔擦声。不过,这一切在圣人们看来,都是为“科学事业做贡献”,一点也不和三级片靠边,这或许也是动物保护组织协会所说的“人和动物平等”的观念吧。说实在话,我宁愿相信达尔文所说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生存或死亡,本来就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我们有脑袋,思不思考,上帝发不发笑也与你们无干。可是,你们最爱多管闲事,还爱戴高帽,反正我是头犀牛,不太懂人们的思维方式,我还是装着清高,懒得理会这些破事,活着就行。
马路如同往常的职员那般,记录着我什么时间干什么事,正常不正常,像个保姆在报备小孩的日常饮食习惯和作息时间。当然,还有摄像头,一来可以知道这个保姆称不称职,有没有虐待小孩;二来可以看看小孩是不是真的那么乖巧,需不需要什么时候打个疫苗针啥的。
在动物园这个圈里生活,除了吃喝拉撒,似乎还得争宠,而我就恰恰不受宠。当然,这是从马路那听来的。他说原本给我买的母的黑犀牛,改成公的白犀牛了。说来倒也奇怪,马路这小伙子,喜欢在我面前絮絮叨叨的,他还说什么交配决斗,决斗后公犀牛才会成为真正的犀牛。这家伙竟然可笑到可怜我连资格都没有,就如同他自己追求明明一般。
他似乎忘了,犀牛不会和爱的人长相厮守,只会蜻蜓点水,普遍的只有几天,多的不过两周的时间罢了。爱的意义,在我看来,更可笑,更可怜。不知不觉中,马路的相思病引来了我对爱的琢磨,开始看着美食发呆,更别说活络筋骨运动下了。说实在话,听着他的唠叨多了,就感觉像犀牛鸟在我身上啄虫子,节奏舒适自然,偶尔发些警报声来告知敌情。是的,开始没那么排斥他了,毕竟他不戴眼镜比戴眼镜的时候更帅气。
不知从何时起,忘记了非洲的大草原,忘记了自己撒尿占的领地在何处,忘记了自由的我们是如何选择交配的对象,忘记了独居时的高冷与躁动......我,还是我么?现在的我,像个妈宝,被人们天天管着,24小时监控着;到了交配期,会被安排着相亲。
当然,这事还轮不到我,轮到他们宠爱着的塔娜,一年四季都可以交配,喜欢什么时候发情还得看心情。这不,刚买来的白的公犀牛,体型比我强壮,比我有招,会去塔娜周围转悠,引起注意。或许,我这辈子会安逸致死吧,这好比是慢性的安乐死,不需要做些什么,活着就行,换句话说,等死。
马路又来了。他质问我,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乖乖装傻,乖乖地进去全是食物的牢笼,随后转移阵地,继续活着等死。他说再不听话,明天就会用麻醉枪将我麻痹,这一个月以来的耐心早已消磨殆尽了。是啊,我的所谓的“妈”,对我的耐心只有可怜短短的一个月,就一个月,就那么迫不及待地将我如此这般收拾。想起了那只可怜的老虎,不过是在啃食亲自送上门的佳肴,也会被枪打死,算作与美味同归于尽,也可算作“贪食”的罪过。人们的善不过是建立在不威胁自身的利益的前提下如圣人的光辉洒落大地,用那苍白无力的道德观让我们顶礼膜拜,俯首称臣,殊不知这种善不过是在掩藏身后的暴力袭击。
马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亢奋,越来越无助,他似乎就是我,他说我倒可不必如此执拗,可以顺从,可以随波逐流,可以成为融入集体的那头犀牛。如同他自己,他试着融入牙刷、黑子他们的生活,可是到头来,他们说他疯了,说他像头发情的犀牛,沉迷于明明的柠檬味的爱情,如同犀牛用嗅觉选择伴侣。马路,马路......我呆呆地看着他,念叨着他的名字,想着此时的他,和犀牛一般无异。明知不可为而妄想为之,明知思其所而不可得,毋舍其心。当局者迷,或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明明来了。明明是来向马路告别的,她要去找那个人,她爱的人不是马路。
马路狂了,他高声喊叫,声嘶力竭,却依旧留不住明明,那就绑!
牢牢绑住她这个人,也好,说不定,她会爱上我,人也是可以被驯养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不就是最好的说明么。一直看着马路的我,恍惚了,爱,真的可以如此让人癫狂么?他将我牵到明明的跟前,我发出叫声,讨厌陌生人的感觉,更何况我闻到的只有骚情的香水味,没有马路之前所提到的柠檬清香味。
他对明明说我是他仅有的伙伴了,他一无所有,什么都给不了她。
话毕,马路一刀捅向了我,鲜血从我的身体里涌出,我丝毫感觉不到痛处,或许是背叛麻痹了神经末梢。可是,为什么,我不懂,我嗥叫,我狂了,我自认为可以理解你们这群所谓的人类,我自以为你马路是我的伙伴更是同伴,是黑犀牛的一员。可是,不是的,这一切在你眼里看来都远不如你的明明重要,你说这是解脱,这是要带我回我的非洲草原,在那驰骋,是啊,就算我在草原上奔腾可以时速45公里,最高达52公里,又如何?
我还是死了,我还是虚无了,我连活着仅有的资本也让你自私地夺去。我在这圈子里苟延残喘地活着,我不奢求爱,更不懂什么是爱,我嘲笑,我讽刺,我高傲地无视这周遭的一切,不过是自我逃避,自我安慰。
是的,马路,我比你胆小,连爱都不敢,连交配决斗都没资格参加,我就是如此不堪,我就是如此不堪一目!可是你,好狠,麻醉枪朝我打来,我软了,我趴下了,我连最后攻击你的机会也被你剥夺了,所有的怒吼都戛然而止,我嗅着你的熟悉的味道,近在咫尺,却无力反抗。你将利刀狠狠地划过我的心脏,扑通,也戛然而止。之后的你,怎么做,我不知晓,我已经死去了。没猜错的话,你会拿我的心脏献媚,却被鄙视了吧。你会朗诵你那可怜的诗,这次该写完了吧。
“一切白的东西和你相比都成了黑墨水而自惭形秽,
一切无知的鸟兽因为不能说出你的名字而绝望万分,
一切路口的警察亮起绿灯让你顺利通过,
一切正确的指南针向我标示你存在的方位。
你是不留痕迹的风,
你是掠过我身体的风,
你是不露行踪的风,
你是无处不在的风……”
注:图拉为话剧《恋爱的犀牛》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