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周三的下午,太阳一如既往的毒辣,幸好风也不小,像一只闲不住的牧羊犬把云赶来赶去的,偶尔遮蔽了太阳的毒视。
我不知道别的地方怎么样,反正我们这儿的初中,周三下午早放学。两个初中生不知因为什么高兴的事情兴奋地蹬着自行车,屁股因为双脚的用力而离开了坐凳,每一下蹬踩都使得自行车夸张地倒向一侧,然而两个初中生就像杂技演员一样,以独特的姿势保持着平衡,同时又追求着速度,仿佛这是一场回家的比赛。
逼仄的小巷,高高的墙头遮挡了日头,一个老奶奶缓步从巷子里走出来,快要出巷子口的时候,老奶奶手搭凉棚朝前望了望,被太阳照得煞白的路面把背后的小巷子衬托得更加阴暗,老奶奶正在犹豫是否要摆脱阴暗去沐浴一下阳光。
不远处孩子的嬉笑声、自行车铃铛清脆的响声,像无数的小球在路面上蹦跳前进着,跳进了老奶奶的耳朵里,老奶奶眯着眼歪头望了望,随后,她决定,走出阴暗的小巷。
一切都好像经过了缜密的计算,就好像电影里设定好了的桥段一样,老奶奶突然从视野的死角里出现,突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自行车刹车声响起,两个孩子杂耍一般跃下了自行车,看了一眼三步开外的老奶奶,扔下自行车前去搀扶,然后……
身体走出阴暗投入炽烈阳光下的老奶奶,似乎摆脱不了心里的阴暗,她突然一把一个紧紧攥住了两个孩子稚嫩的手腕,在她抬起的眼神里仿佛蕴含着一股暗绿色的光芒,就像恶鬼一般。
是的,就是鬼,老奶奶就如同地缚灵一样,下半身优雅地躺在原地好似生了根,毒蛇般昂起的上半身和螯钳般有力的双手,死死控制住了两个惊慌失措的孩子。时间慢慢过去,老奶奶和两个孩子身边慢慢聚集起了一群看客。
老奶奶一脸的苦相,嘴里不知道哼唧着什么,看她的脸色仿佛就快不久于人世了一般,但是被她死死攥住的两个小孩清楚地知道,她的手比壮年男子还有力气。
很快,两个孩子的父母也来了,他们立刻报了警,老奶奶突然像是恢复了神智,开口叫嚷:“你们这种家大人怎么回事,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上梁不正下梁歪啊,撞了人也不送医院……”直到110来调出了路上的监控录像,才还了两个孩子的清白,然而老奶奶却在简单的备案和教育之后就回去了。
老奶奶唉声叹气地回家,嘴里不知咒骂着什么,完全没有觉得自己触犯了法律,反而是怪110坏了自己的生意,是的,她把碰瓷儿称之为“生意”。
老奶奶回到先前倒地的那里,看了看自己那偌大的“收银台”,摇了摇头,转进了小巷的幽暗里,这一晃已经傍晚了,小巷子里显得更加阴暗,老奶奶慢慢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可没走两步,她就突然一个踉跄,这一回是真的,因为你可以看到她原本抱在胸前的两只手也慌张地挥舞起来,像是溺水求救的人一样,幸好小巷狭窄,两手往两边一摸便摸到了右手边的高墙,扶定了身子,她回头望了一眼,借着附近人家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却没有发现什么,老奶奶摇了摇头,不作理会,径直回家了。
故事就这么平淡无奇地结束了?是的,生活中往往都是这种屁事儿不是吗?不过,我不喜欢平淡无奇……
第二天老奶奶生病了,她的手脚僵硬,不能动弹,两只手像鸡爪子一样紧缩了起来,很快她的家人把她送往了医院,“中风了吧?去拍个片子来看看。”医生瞥了一眼就丢下一张单据,缴费,CT,然后“没有血栓啊,先挂个点滴吧……下午让心脑专家来看看。”
折腾了五天,专家也无能为力,老奶奶跟个木乃伊一样,什么样进的医院又什么样给抬回来了。“要不,看看迷信吧……”
第七天的傍晚,一个僧不僧道不道的男人敲响了老奶奶的家门。“先生来了,快进来。”
“哎呀,你们家老太太啊是冲撞了邪祟,四肢被邪祟之物给紧紧攥住了,现在只有做个驱邪的法式才能解决问题啊,只不过做法式需要各种材料……”先生伸出手指抹了抹鼻头上冒出来的油。
“好说,材料费、车马费、幸苦费绝不会少您的。”一双急切的手伸进了钱包里。
先生立刻答应一声,转身出门去自己车上拿东西去了,他的车就停在了小巷口。
符纸、令牌、铜铃、金钱剑、朱砂绳。不一会儿,老奶奶就被朱砂绳给绑了起来,符纸贴的贴、烧得烧,先生一边念念有词唱着咒,一边嘱咐老奶奶的儿孙子嗣把绑人的红绳再收紧点,只见那红绳已经深深地勒进了肉里,几个人“嘿哟”用力,老奶奶“呜呜”哀鸣,先生“郎里格朗”吟着“咒语”,活脱脱一出闹剧。
突然间,老奶奶嗷一嗓子,不知哪儿来的蛮力一下子挣脱了绳子,跳到了地上,伸手拨开众人,夺门而出。
“妈!你上哪儿去啊!”一个焦急的声音在后头传来。
“嘿,你们看,这不是能动了……”
老奶奶脑袋发胀,好似有无数个气球正在脑壳里慢慢吹大,这让她甚至忘了身体上的疼痛,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像是快要变成气球了,而身后的黑暗里好像漂浮着一根针。
“喂,老哥啊,嘿嘿,以后你有事儿尽管让我来帮你出车,你是不知道,今晚载了一个女大学生,那个大腿啊,又白又滑溜,我摸了一路,满手留香啊,哈哈哈……”一辆出租车上传出令人作呕的声音。“我去,这谁他妈把车停在弄堂口啊!”出租车闪过了先生停在巷子外头的汽车,随后接着对电话那头喊道:“喂,我说……”这还没把话说下去呢,突然间一个人影就窜了出来。
老奶奶被后脑勺那看不见的恐惧驱赶着,没头苍蝇一般冲出了小巷子,突然一片灯光粗暴地打到了她的身上,眼看着老奶奶跑过了车头,擦着边儿就能躲过去了,但是她却像突然撞到了一面空气墙一样,整个身子违反物理定律猛地反弹了回来。
“砰!”
老奶奶倒在下午她碰瓷的那块地上,下半身优雅地躺在原地,上半身呈现出一个诡异扭曲的姿态,“收银台”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屠宰场的砧板,脏兮兮、血淋淋的,而原本宰人的现在却成了一摊死肉。
我叫聂亦尘,人家都管我叫妖道,这件事真不是我干的,我只是讲给你听听,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