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做梦了。

   之前的有生之年里我没有做过梦，死了以后也是。但就在死之前那半个月里，我做了梦。连续许多个星夜，都是梦，连续剧一样的梦。夜夜是梦，却不俱是笙歌。都是生活的琐事，苦与退，伤与寒。奇怪，我尚未老去，怎么总是想起来那些碎片一样的事情呢？

  现在我明白了，我站在天上看着这人间，悲欢无数，聚散有时，最后全都化作喜剧，化作蝴蝶，化作男的女的有的没的，化作眼泪，化作撞我的那辆卡车。我甚至闻到了那个司机身上醉醺醺，又带点汽油和惊恐的气味。我想，游戏结束了。

   我用这黑夜一样的眼睛打量黑夜。天上很亮，以至于其他的地方，我看不清楚，我也望不着边。我想回去，深知不能。我甚至找不着来路。不明不白地死掉，我真不甘心。我还是个小孩子，我还有没完成的梦。

   我的脑子一塌糊涂，只想找路回去，回我的人间。我不做神，亦不必成为天使，但假如我不曾与父母吻别，互道晚安。假如我不曾像空气拥抱飞蛾一样从背后轻轻拥抱那个拒绝我的男孩，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我恐怕永不安息，永远徘徊不定，无论天上或人间。这么想着，周围的世界开始一团乱。有人跑过来，朝我吼道：“快来，门要关上了！”

   我摇头，我不能跟他走。我要找路回去。即使将天劈开，将地撕裂。